1 ) 终于可以叫好了——评一代宗师3D重映版
所有人都会想知道,一代宗师重映版和之前的版本有什么区别。
其实重映版和之前最大的区别不是转3D了,而是故事结构做了脱胎换骨的调整。换句话说,这部片应该叫《一代宗师正式版》才对。而之前的版本,也许正如传言中所说,是一个因为拍了太久,迫于商业压力而不得不在不成熟情况下就“流向市面”的“试玩版”。
拍一部好电影是需要时间的。十年前王家卫导演就在筹备一代宗师的剧本,这么多年,叶问都被别人抢拍烂了,擂台上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灯火阑珊处,一个人却还在不紧不慢的琢磨着招式与想法。
之前的版本,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你看完了不知主角是谁,也不知究竟是在说“谁的故事”,你在期待一个结局,或是一场高潮的打斗,但是它却突然结束了。
究其原因,是导演的心太大,但给他的时间却太少。叶问这块饼在别人眼中只是一个手撕鬼子拳打洋人大力士的霍元甲翻版,在王家卫眼中却是一个武林,一个世界,一段历史。
一代宗师并不仅是叶问,也是宫宝森,也是宫二,也是一线天。王家卫想讲一个武林的故事,想讲在一个烽火连天,不再需要武术的时代,那些武术家离乱飘泊的一生。
于是这部电影中叶问只能在家园沦陷时默默的忍耐,他没有也不可能用拳脚对抗鬼子的机枪。他能做的只是在日军来利诱时说一句:“我这一生没有穷过。”却看着自己两个女儿活活饿死。他对一个北方的女子许诺一定会去看她,但战争使他们分别,十数年后再相见,却早已物是人非,只能淡淡的说:“人生若是无悔,该多么无趣啊。”
没有疯狂的誓言与爱恋,所有的一切都被深埋在心底。独步天下的武功,自成一派的境界,却无法用来战胜时间,那人就在眼前,却也没力量说出一个爱字。
有太多的东西要讲,发妻、知已、宗师、劲敌、武林、南北、家仇、国恨、弹指数十年的一生,都要溶在一部电影里,也难怪即使是王家卫,也要顾此失彼。
重映版中,王家卫终于下狠心不再企图在一部电影里讲全本中国近代武术史。而是认真的精致的开始讲叶问和宫二的故事。
但我们却终于可以看懂那段历史,叶问和宫二一南一北,遥遥相望,串起了这个国家半个世纪的巨变与恩仇。他们所信仰与守护的,不只是武学,而是千年来的一种精气神。武艺再高,斗不过机枪坦克,但不能动摇的是风骨与魂魄。
宫宝森说:“武学能分南北,国家能分南北么?”
叶问说:“一口腰带一口气,要为一口气而活。”
宫二说:“这不是你还给我的,是我自己拿回来的。”
他们这一生,从未为自己而战,甚至无法为自己而活。世事变幻,他们也苍老,忘记了招式,却忘不记那传承。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是为一代宗师。
------------------因为新版已出,之前对旧版的影评已经移到日记中--------
2 ) 与时间搭手交谈
宫二小姐的命运是《一代宗师》的华彩篇章,结尾她卧躺在床,大烟熏迷,无可避免地陷入了回忆。武林往事萦绕,纠缠不断。镜头翻转,她梦回东北,在白茫茫的天地间,蓄势推掌,扰动厚积的雪、清冽的气。镜头以内,不见苍生万物,只见一人一武林。她与周围融为一体,美不可收。
第一幕让我觉得打着王家卫标签的电影画面,正是叶问和宫二小姐的初会。金楼里一字排开的迎客阵势,歌剧声飘来,好似内心的翻江倒海,无需言语。
电影第一次让我觉得惊艳和触动的地方,则是道别后的字幕卡。叶底藏花一度,梦里踏雪几回。一约既定,万山难阻。千言万语,倒不如是几行短句。
而最感触的段落,则是宫二小姐与叶问的诀别离言,催人心魄的回光返照。
叶问放不下宫家六十四手,也知道当年没有兑现的约定承诺。于公于私,他都对宫二小姐留有念想。这段武林往事的题眼,它就落在了性格决绝、从不认命服输的宫二小姐身上。
叶问开讲自己一生,电影却把好戏留给了宫二小姐。
独白之外,影片出现了很多的警句格言,江湖味浓。有人讲,那是不说人话,其实,更多的是话中有话。宁可一思进,莫要一思停。念念不忘,必有回想。同样一句话,不同的人讲出来,它的意思就变了一层。就连1937年那曲霏靡之音的《何日君再来》,何尝不是叶问无法赴约的遗憾?
在《美国往事》的Deborah’s Theme配乐中,王家卫借另一部电影来述说《一代宗师》(其他配乐还出自梅林茂《其后》甚至是莫里康尼《教我如何爱上她》),镜头回归到了王家卫标准的1960s香港风格,不想掩饰的忧伤情绪。世事苍茫成云烟,人和武林都不免烟消云散。结尾,他让香港下起了特色的、潮湿的雨,叶问抽着烟,或坐或立,表情凝重。他让叶问走过开着梅花、落了白雪的宫家庭院,又让镜头摇过寺庙的千年佛像,在孤独的青灯和流转的影子中收场。
《一代宗师》正笔写武林和武人,曲笔写故乡和故人。梦里不知身是客,回想离去的宫二小姐和失传的武学,叶问更像是一个时代的见证者。这就像电影里出现多次的驻足围观,从佛山的金楼到奉天的车站,他们穿越迷蒙的玻璃,看着武林恩怨,你唱罢我登场。视线所及,银幕外的观众和电影里面的人都在观看同样的传奇。
如果按照时间线索,叶问提到的人生季节怎么都说不通,他真正成名其实在四十岁以后,传灯渡人也是晚年之事。根据史实记载,叶问到香港后,很多一段时间内,他都没敢跟人提及佛山的事情。那落入冬天的意思就再明白不过了,除了抗战还有内战,他妻离子散,避居香港。民国时代翻页,他也无法回头。
《一代宗师》的价值不只是翻读出一段时间、两种风格、几门流派。恰恰相反,它还提出,武林的往事已经过去,规矩不再、故乡不在,当年新人已白首,旧日时光不可追。在香港街头,当电影人物走向银幕深处,画面上出现了一条稍嫌刻意的流浪狗——当真是丧家犬也有乡愁。叶问来了,宫二也来了,一线天和丁连山都来了,他们带着各自的难言之隐,不问当年。然后,香港成为民国武林香火的繁衍生息地,它以落地生根的粗放方式存活,又借电影的表现形式得以重现。
武林的规矩是组建中华武士会,也是宫老爷子告老退位,更是叶问搭手之前的三场打斗。武林的规矩还是为父寻仇,是一个宫家人的身份,是一再提起的“奉了道,三不留”。在习惯了简单粗暴的观众看来,它们当真是繁文缛节,是作茧自缚,但话说回来,它们恰恰是武林的灵魂。死去的人在电影里复活,活着的人其实已经被埋葬。
叶问旁白说,他一生翻越高山,最后发现敌不过生活,显然,这里的生活也是时势。时势造了英雄,时势又把他带去了香港。他去不了东北,又回不去佛山。他仿佛被时间遗弃,独自在那里等待着穿越而至的电影作者。《一代宗师》的英雄是无奈的,它不同于以往的武侠片,它是一盏灯、一支烟,用光线和烟雾占据更大的空间。
看不见的银幕远方处,他的孤独是一片武林。
【《现代艺术Empire》 02/12】
3 ) 王家卫与胡金铨——《一代宗师》断想
王家卫与胡金铨——《一代宗师》断想
《一代宗师》片方刚刚公布了一款预告片,这款预告片与上一版最大的区别,表面上看来是“真人亮相”,可实际上,除了潜台词告诉观众“王家卫磨洋工多年的这部功夫巨制终于开始从制作阶段转入市场营销阶段”,其它,仍然是雾里看花。这也如同墨镜后的王家卫,让人难以刺探其深邃的内心。
说来,我个人非常喜欢最初那个概念版预告片,它给人以无尽遐想,“武以侠而传,江海万流开史笔;道因情则久,风云一代证宗师”,当这一个个水墨大字在画面中晕染开来,既点名了影片的叙事主题(武、侠、道、情),也如舒展开合、平沙落雁般的武功招式一般气韵生动。这种以文字通感武术招式的技巧,金庸在《倚天屠龙记》中已有表述(见张三丰以文字传功于张翠山的段落),但诉诸于影像上,体现了王家卫十足的艺术家风范。
此次的新版预告片亦很好地体现出王家卫虚实相生、于混沌中见惊奇的特色。它真的不像是一则预告,传统电影预告片当中展示故事、明星阵容、导演信息等等的常规做法被通通舍去;而更像是一种纯粹、却又带有神秘感的视觉艺术品,只截取了梁朝伟雨中打斗的一场戏(这场戏实际足足拍摄了三个月),以浓墨重彩的影像营造、高反差的灯光技巧和舞蹈般的身体型塑,来强化影片的类型特色和商业卖点。除此以外,我们无法知晓更多。
或许,对于王家卫作品的“无可期待”,就是对王家卫的“最大期待”。
由此,我也想到武侠大师胡金铨,在我看来,在当今浮躁泡沫的市场环境中,王家卫越来越有当年胡大师宠辱不惊、我自悠然的艺术风范。首先,两人都是影像的风格大家。胡金铨曾说:“我觉得对电影而言,主题不要紧,故事也不要紧,故事的好坏和主题都不足以影响一部电影,电影最重要的仍是表现的技巧。”(见《胡金铨电影传奇》,香港:明报出版社,2007)电影技巧幻化出的电影作者风格,乃是导演安身立命的关键,也是长期以来内地导演最欠缺的气质(我想这与内地的现实主义创作风气有关)。
譬如,在表现功夫上,成龙的上窜下跳是一种风格,刘家良的飞花乱溅是一种风格,而王家卫和胡金铨则颇为相似,表现在他们对于武功招式本身并不感兴趣(见《胡金铨武侠剧本作法》,香港:正文社,1998),而强调对武功的艺术化和舞蹈化处理。胡在《侠女》和《忠烈图》中的影像实验,靠得都不是功夫,而是剪辑;同样,在《一代宗师》预告片里所展示的,也是更多依靠剪辑来表现武术的力度与美感。需知,真正的功夫在视觉呈现上其实并无多大魅力(譬如央视“武林大会”中的功夫竞技便和观众惯常的、对功夫的文化想象相去甚远),因此在电影中提倡“真功夫”其实没有多少必要,即便刘家良这样的武术大家在拍摄《中华丈夫》时也要得给仓田保昭胡编些“螃蟹拳”以增加观赏性。从影像的构图、剪辑处理中彰显风格,是王家卫艺术个性的重要体现。
而在磨洋工方面,王家卫似乎更得到了胡金铨的“真传”。胡金铨一部《侠女》折腾了5年,最后逼得出资的联邦老板沙荣峰直跳脚抱怨:这个胡导太不靠谱,说要给我拍新片《灵山剑影》,结果最后拿《侠女(下集)》改个名就交差了(《沙荣峰回忆录》,台北电影资料馆,2006);胡去韩国拍《山中传奇》,让名演员孙越跟着耗了一整年,其间还遭遇车祸受伤,结果公映版里一个镜头都给剪得不剩。王家卫在这一点上似乎不亚于胡金铨,他对大明星的“摧残史”可以写出一大本书;他的《阿飞正传》(被专业机构评为香港影史最佳作品)让邓光荣损失惨重;他的《2046》也足足拍了5年,张震的戏份几乎被完全剪掉;《一代宗师》2002年便开始策划,拍摄也拖了两年多,其间还被别的公司抢拍了三部叶问戏——但,这种精益求精、追求完美的“旧文人”作风已经深入这些艺术家的骨髓:作品可以不赚钱但足以传世。这其实也是一场投资者、创作者和观影者之间的多方博弈,环顾80年代以来的香港导演,还没有一个能像王家卫那样,风格统一且保持一贯高度的水准。因此,他能成为影评界、研究界的宠儿绝非偶然。
王家卫和胡金铨还有很多的共同点。比如他们都成名于法国戛纳电影节,具有世界性的影响力。胡金铨的《侠女》是第一部在戛纳获奖的华语电影,他本人曾被英国媒体评为“世界五大导演”之一;王家卫更青出于蓝,他是第一位在戛纳获“最佳导演奖”(《春光乍泄》)的华语导演,他的《花样年华》让梁朝伟成为戛纳影帝,他担任过戛纳电影节评委会主席……此外,他们都有着极好的文化艺术修养。胡金铨精于书法丹青,他的很多影片片名都是自己题写,很多道具都是自己亲手制作;同样,王家卫《一代宗师》的国际版海报也是由他自己设计,“一代宗师”那四个遒劲大字则是他参考历代名家字帖“组合拼贴”完成的。似乎只有在细节上亲力亲为,王家卫才会真正对自己的作品放心。他麾下顶尖的国际电影制作团队,在他的指挥棒下,让肆意挥洒的艺术灵感逐渐照进现实。
我说王家卫越来越像胡金铨,主要是指作为艺术家的气质上。而着眼于作品本身,当然是有明显的代际区别的。与别的当下导演相比,王家卫使用的是一种冒险而又迷人的独特工作路径,我称之为“影像的意念结构”方法。(关于这点,以后我会另辟文章论述)国际影坛上,擅长“即席创作”(improvisation)的导演也有,比如迈克·李,但基本停留在表演和拍摄阶段,而王家卫的“即席创作”贯穿于始终,包括后期制作。王家卫的电影先拍摄大量素材(这些素材有时看起来零碎、毫无关系),通过高度的艺术直觉和灵感进行意念结构和主题营造。这让王家卫在整个世界影坛独树一帜,他的作品被视为明显“后现代文化”的代表,电影中大量的暧昧性可以进行多种解读:王家卫的电影,可以被视为完全阐释情感与记忆的,也可以完全被视为政治的寓言。
千古文人侠客梦,回想过去,很多导演都有改造武侠功夫片类型的宏图大愿。对于这种深植大众心理的民族类型,改造其实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在武侠刀剑片方面,王家卫、李安、张艺谋、陈可辛都已经有所动作,其中尤以王家卫的《东邪西毒》(作者化策略)和李安的《卧虎藏龙》(差异化策略)口碑最好,它们完全以两种不同的艺术模式,让武侠刀剑片的成功改造得以进行,并实现中西同好的效果。而在功夫片领域,长期以来,某种偏执狭隘的“面子民族主义”叙事仍然在今天占据了主流,并得到商业和大众的认可。从李小龙时代就是打拳打东洋脚踢西洋,到了90年代的李连杰是这样,到了21世纪的《叶问》系列还是,到了去年的《精武风云》仍然是。我在香港《文汇报》的师妹告诉我,香港观众一看打日本鬼子的片子就来劲,《叶问》也顺理成章地成了金像奖最佳影片。然而,功夫片类型要想在新时期走出意淫强国的俗套,重现往日的辉煌,叙事策略上需要做重大的调整。成龙的《功夫梦》对此已有较好的尝试,而王家卫在《一代宗师》策划阶段,找来张大春(《城邦暴力团》)、徐皓峰(《逝去的武林》《道士下山》)等名作家作故事策划,力求将功夫片从过去“拳头的宣泄”转变为对民国时期武林生态的展现上来。究竟如何表现,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一定是一个全新的功夫世界。
至此,我又想起胡金铨大师,想起他毕生未竟的事业《华工血泪史》。他说,拍摄这个片子,绝对不是在宣扬民族仇恨,而是在赞美人性的坚韧、伟大。只有这样的电影才能真正超越一国,一个区域,而成为公共性的文化产品。香港电影导演协会评价胡金铨导演的一生说:“他来自中国,却属世界”。这个评价放在王家卫身上同样合适。期待《一代宗师》早日上映,更希望它真正能够经得起历史和不同国族的检验。
4 ) 有些道理,只能太晚明白
这几年时常感觉到无人可念,心里空落落的。倒不是说心灰意冷,或者赌一口气,就是心里没人。即便故意去想,浮现的也都是一团团看不清的影子。偶尔也会梦到几个人,醒来后即没想过预示着什么,是不是藕断丝连,是不是余情未了,更没想过趁残念未消去联系,去相见,依旧像往常一样刷牙洗脸,更衣吃饭,面无表情。
一三年看《一代宗师》时,看到章子怡饰演的宫二说,都说人生无悔,那是赌气的话。若真无悔,那该多无趣啊。看到这儿,窃笑。果然,王家卫还是王家卫。王家卫的电影,除了张震,其他人是走不出来的。
香港导演,尤其那些爱拿江湖说事的,说来说去都是一件事:出来混,迟早要还的。王家卫也一样,不过他说的不是江湖,不是世事,是情,还的不是劫数,不是人命,是心。就如《东邪西毒》里张曼玉饰演的大嫂说的,以前我认为那句话很重要,因为我相信有些事说出来就一生一世。现在想想,其实说不说也没有什么分别了,因为有些事情是会变的。我一直以为自己赢了,直到有一天看到镜子,才知道自己输了,在我最美好的时间,我最喜欢的人也不在我身边——可不就是把心给葬了么。
其实宫二跟大嫂有点像,实际上,王家卫电影里的所有人都很像。宫二也说过类似的话:我在最美好的时候遇见你,是我的运气。我没时间了。
有人借此说,王家卫变了,心死了。以前的王家卫是《春光乍泄》里的何宝荣,在黎耀辉离开之后哭得用牙扯被角;是《东邪西毒》里的慕容燕,在荒漠中的一棵树下哭得眼角纹路飞了天。而《一代宗师》里的宫二却说:我选择活在我的岁月里。然后吸一口烟,摊在寂静里,任往事袅袅,随风而去。颇有一副爱咋咋地的潇洒劲儿。
其实,人是不会变的,王家卫也不会。宫二又何尝不是赌了一口气,跟自己赌气。所有人都在跟自己赌气,一个又一个独孤求败罢了。只不过宫二向叶问认栽了,像终生认栽了。至于她跟没跟自己认栽,她自己知道,王家卫知道,你也知道。
前年的《一代宗师》上映之后,褒贬不一。从影院出来时,哥们说,还是甄子丹的叶问好看。我附和:是啊是啊。我想起曾向这位哥们推荐雷蒙德·卡佛,给他看我最喜欢的那篇《大教堂》。哥们看完后说,什么玩意儿。哈哈哈哈,我笑了很久,这就是他的可爱之处。是的,我第一次看跟他感觉一样。这次重映再看就喜欢得不得了了。倒不是归功于3D效果和更通透的剧情,而该归功于这两年间我刻骨铭心地爱过一个人。
多年前,有一个段子流行过一阵。问,分手之前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答,爱过。我以前曾说过类似的话——要想和一个人过一辈子,得确保你们在相遇之前,心至少得死过一回。其实这些都是骗人的鬼话,谁的心肯死。人是不会对自己的心下死刑的,至多判个无期。只不过世界很小,命也不长,人心是耗不得的,便只好把那些人压在心底,压得奄奄一息,假
装他们过去了。
不然,夜里要梦干什么。
王家卫常用梁朝伟,他不经意间的眼神很适合他的电影。但我却觉得,梁朝伟应该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在演什么,他只要负责美和放电就行了。就像一个人在灯火阑珊处对你一瞥,你以为这一瞥是前世之约,于他只是灯光太强,蛰了眼。《一代宗师》里的叶问也是,叶问其实没多少用处,于电影负责架构时代背景,于感情负责充当宫二爱过的对象,起个符号作用。这部电影里,王家卫是妥妥地附在宫二身上了。那个宫二的眼神从头到尾都没有变,但前一半是硬撑的,以为自己要赢。后一半是真情流露,心想,这样的,就这样了吧。把人物弧光掰平了的,估计除了王家卫还没有导演敢这样做。
这就是时隔两年之后,我重新喜欢上《一代宗师》的原因。尽管重映之后的武斗场面美到了极致,章子怡也美到了极致,但这次我是搭着心来看的,而不是当成简单的功夫片。就像那个前年陪我去看电影的哥们,你要看叶问,就不该看王家卫拍的。贴着王家卫标签的电影,即使电影名称起得再商业也不是商业大片,王家卫的所有电影都不该有名字,或者说所有电影都该叫《王家卫》。他永远都在用同样的方式说同样的故事。但他说的这件事,永远都不会无聊,因为我们也在经历着同样的事,用一辈子——
打打杀杀,不如浪迹天涯。
这个道理,只能太晚明白,而你心里的那个人,永远比你明白得更晚。
5 ) 生活是把杀猪刀
昨天带着几个练武的兄弟,去看了《一代宗师》。
一点没有失望,也解开了我内心深处,一直想不明白的一个问题。
1、关于师父的疑问。
我师父是1932年生于青海互助,40岁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武术,43岁的时候,得了肺癌,后来被杨澄甫侄外孙赵斌收留,成了赵斌师爷的第一女弟子,从此师父每天用5-8个小时来练功,今年82岁,她说师爷和太极拳救了她的命,她要让更多的人学好拳,练好拳。师父后半生,一直在用生命践行这样的诺言,她没有文化,没上过学,应对当今武术界的浮华名利,她只是一个做“里子”的人,几年前极少人知道她,行里门人,跟她摸过手的,都佩服她得了真传,也有人诋毁说她只是一个新时代健身的代表。在师父心里,这些都是浮云,无论赞誉还是诋毁,她一辈子只为这一局诺言活着,一辈子只是练拳,教拳,来者不拒,有求必应。
我15岁正儿八经学拳,28岁才拜的师,成了师父的关门弟子。我一直在用影像记录师父的晚年,我一直想探究师父的内心世界,想知道,为什么她后半生一直这样刻苦练拳,刻苦的传拳,在老年为什么对弟子更为严格和担心。
《一代宗师》虽然讲的是叶问,但是突显了武侠的最高精神境界,展现了民国时期习武救国的气节以及一群拳家的侠胆刚烈。习武有三个阶段:看见自己,看见天地,看见众生。第一个是明心见性,第二个是感通天地,第三个是普度众生。叶问之所以成为一代宗师,是因为他看见了众生,以武修道。
宫二,是民国女侠的代表,身上有施剑翘的影子,有孙剑云的影子,是集民国诸多女侠于一身的,又代表了传统武术的很多规矩和习俗。我曾遇见过一个杨式门里一个支系的传人,老人家功夫很好,说没有遇到对的人,死了带进棺材里,也不传。他和宫二一样,到了第二个阶段,看见了天地,但是没有看见众生。
2、生活是把杀猪刀。
对于一个习武的人而言,内心保留着一种荣耀,像一盏灯,照亮自己的信仰。很多人,天天在一个角落,练拳,体验,到老了,悟出点拳理,得了些功夫。在他们的生命中,习武是件荣耀的事,从不张扬。
但对于大部分的武者而言,最大的敌人却是生活本身。
叶问在40岁以前,衣食无忧的时候,他可以好好练拳,40岁以后,是拳在练他。面对时代的动荡,生活的窘迫,家庭的拖累,情感的诱惑,他仍保持他内心的荣耀和信仰。宫二、马三、一线天都可以成为一代宗师的,但是他们分别停留在了不同的阶段。
在生活面前,很多武者过不了第一关,明心见性。生活是把杀猪刀,不断蚕食你的意志力、蹉跎你的人生方向。家庭、事业、情感、金钱、名誉、诸多诱惑使得一个武者坠入到生活的泥潭里无以自拔。过不了明心见性这一关,所谓的现代武术界的高手,比比皆是,但都有致命的弱点。武术的精神也就当然无存了。当今的高手,都称自己拿了多少奖项,打败了多少挑战者,赢了多少场作秀式的擂台赛,每天活跃在媒体上,挣着做“面子”,当今武林中的“大师”都是这样出来的。
浸淫在生活中的大师,是没有灵魂的。
习武第一步是要明心见性,而只有浮出生活的水面,才能看清自己。师父四十年如一日的生活规律,雷打不动,用内心的力量,每日的实践,攻克了生活中的自己,成就了她后半生的武术生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6 ) 【有灯就有人,有人就有情 】——宗师的东与西之辩
有灯就有人,有人就有情。
一代宗师的东与西之辩
文/ 李茶
1
多天之前,我在微博上转过木心写的一首诗,叫《杰克逊高地》。
“
连日强光普照
一路一路树荫
呆滞到傍晚
红胸鸟在电线上啭鸣
天色舒齐地暗下来
那是慢慢地,很慢
绿葉藂间的白屋
夕陽射亮玻璃
草坪湿透,还在洒
蓝紫鸢尾花一味梦幻,
都相约暗下,暗下
清晰 和蔼 委婉
不知原谅什么
诚觉世事尽可原谅
/木心
”
转发的时候我评论道:“心境并非在功名、利益之后才回首拾获,观赏一草一木一鸟一石之间,皆可遁入一种境界。当今的中国人丢失的其实是这一点。”
其实,我这句话只说了一半。
中国的老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计较得失非君子。
但中国的老话亦说,有仇不报非君子。
这么说来,计较或者不计较,都会落下一个坏名声,这就是我们流传已久的所谓的“诛心”之术。
作为网络评论的一个侧面,微博上对电影《一代宗师》的评论可谓毁誉皆是两极,说好的捧为霞追月,说差的斥为地底泥。我在此,着急不着急,说与不说,似乎都没有个好名声。
在这里,我决定要说。这就是那另一半话。
2
章子怡饰演的宫二,在电影里似乎也是陷入了这么一种困境。若按照先父那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兄弟诛心言论所说,杀兄,留下的是宫家互相残杀的恶名。但若按照他父亲临终前所说,不问恩仇,则是宫二难以顺从的事情。
宫二一直以来就是个“不顺从”的人。老父亲决定让位给年轻叶问时,为保全宫家全无败仗的家史,想出一个以“比想法”来进行比试的折衷又体面的方法。然而宫二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新生怒火。
讲求长远,就必须懂得妥协,懂得委曲求全,懂得人情世故,然而,心高气傲的宫二一味地认为,一时的胜负和门面更值得争取,私立武局,与刚成为宗师的叶问比武。
叶问定下规矩,要是这“金楼”在比武后有物件残损,就算作他输。也正是这场比武让叶问和宫二之间种下情愫。叶问在宫二的身上既要攻也要护,既要让她败下阵来,又要保持着金楼的完好。“武”与“舞”二字同音,叶问和宫二过招的这段戏,便如两人合舞一样赏心悦目,一拳一脚化作推拉之间的藕断丝连。在慢镜头下,多次轻盈的腾挪,一次擦面而过,鼻息互通,情已生。
宫二喜欢上叶问,是顺水推舟般自然。
宫二年轻气盛,求胜而不求全,而叶问则是个哪怕身敌众人也悠然自在的谦谦君子。四十岁前不愁吃穿的他,不但能胜,而且能求全,这是宫二眼里的完美之境。他们二人比武之中,不知是出于对金楼的保护,还是对宫二的疼惜,或兼而有之,叶问在宫二纵身跌下楼道的时候,甚至还伸手捏紧她的手腕把她拉住——这一牵,仿佛已经把她的魂魄牵走,在别离之后仍念念不忘。
3
经此一别二人便是过上两段人生。
宫二回到东北,叶问留在广东。
东北的生活是蓝色的湖,冷白色的林间雪地,同样冷白色的堆着雪的梅花。这里凄冷煞人,生活的背景声音仿佛只有凛冽风声。
广东的生活是精致的楼阁,暗木地板家具台灯,处处飘荡着粤曲粤剧的细婉南音,精致得甚至有了糜烂气。
叶问和宫二互通书信,本来已经决定见面,却因战争而分隔两地。其实所谓大时势碾碎个体,不外乎此。
叶问为了二人的会面,订制了一件貂皮大衣,难以相见之后又转送妻子。战乱流离失所时,他把大衣典当之际,仍不忘摘下一颗扣子,留个存念。一份感情,恐怕是再大的战火再乱的时势也难以剥夺去的东西。
4美的感知
一;“大”
宫二心目中代表着完美的叶问,四十岁,战火之下,竟也遇上生活这座高山,又何况宫二自己。年轻,未见过世界,方会一味求“大”。
未见过世界,未参透生活,未回归血脉,电影人就会苦心追求西洋映画里的大。大场面,大英雄,大枪炮,大机器。
而王家卫就选择小。小馆子,小厅堂,逼仄的环境把人与人的情感也挤压得更为清晰明了,是怒是喜,是打是和,一分一毫,含糊不得。
因此看这部电影,需要一种心境,从头到尾完全投入这种“小”里面去的心境。像文章开头所言,中国的审美,从来着眼于小。
看过肥腻的西方身板,才会想起东方玲珑的身段,曼妙的腰肢,嫩白的脚踝,执烟的手指。就连女主演章子怡,最美的双眼也不是吓人的不协调的大,而是小,恰当,有韵味。这些都是王家卫想要呈现的,讲求小的东方审美。
看过了西方影片里至死方休的最后一战之后,我们太讲求力大而量多,荷枪实弹头破血流才过得痛快,而这部电影里就专门呈现一派点到为止的“争斗”。
叶问和宫大老爷掰饼是不是打戏?
叶问和丁连山的划火点烟又是不是打戏?
当我们看着两场意韵十足的戏,和头破血流的戏一样地快活时,才读懂这里头的大小之辩。
当我们看到一块饼、一个衣扣、一支烟,懂其包裹着的浓烈情感和寓意与一场恢弘大景别戏并无二致时,也才读懂这里头的大小之辩。
二;“快”
西方电影在表达枪战时倾向使用快剪辑快节奏的镜头无可厚非,但国内的武打片却同样一味地使用快来表达武打,因此这部电影里面用那些长度比例得当的慢动作来表现武打动作,让人眼前一亮,同时也不得不折服。
几段打戏,都有细微事物的慢镜头表现。开头打戏,镜头凝结在那帽檐划破的雨点;结尾打戏,焦点汇聚在被刀刮到空中的衣服绒毛;贯穿全片的,是比武时的脚步特写——这脚步,既溅起过雨点,也扬起过白雪。
慢镜头之下,每一记出拳动腿,已不是出自单纯的条件发射和血气贲张,接上细微的表情之后,仿佛会带上情感流淌。因此宫二和马三的最后一战,眼里、手下、指尖才皆是恨意和悔意,决心和悲怆。因此叶问才三番四次寻求能再与六十四手比试一番——皆因寄于功夫比试之中的,是人情的交流。人情,即是慢,是“鸿雁传书”的慢,是“十年生死两茫茫”的慢,是叶问捏着一颗纽扣苦思宫二多年的慢,是宫二剃发之灰在过身后才交到叶问手上之慢。
在宫二生前与叶问见最后一面时,她说,她曾经是学过演戏,如果不练武,可能现在在台上也是一个角儿。叶问回复到,这些年,她其实把文戏活成了武戏而已。而王家卫,这一次拍武打片,何尝不是尝试着,把武戏拍成文戏?看清楚这一点,才看清楚这部影片最后想讲的不是武,而是情。
5
情的一种,是爱和恨的双生。宫二性烈,对宫家是炽烈的爱,因此也产生了对马三炽烈的恨。当年她会出于爱而妄自和叶问比武,最后必定会出于恨为父亲报仇。这是人物的命运,不可逆转的命运才产生悲剧。
马三参透了宫老爷叫他回头的深意,而他终究回不了头。宫二的这份强烈情感,同样是回不了头,她为了复仇,不惜立下毒戒,不传艺,不婚嫁,不留后。从此在世上孑然一身。她已难以面对武术的第三阶段,即是面对众生。她把“遗志”托付给叶问,而叶问终于也回过了头:他穿上了西服,过上了新的生活,他开武馆,教拳也即面对众生。
片尾叶问抽起烟,他坐在角落里,在绚烂的光影里吞云吐雾——很多人认为这只是王家卫式的唯美镜头,其实不是。因为叶问从前并不抽烟,而他第一次接过那根烟,是与丁连山见面之后。一根烟,其实是一个人的命,这条命,原本以为是宫二夺取马三的,事实,确实宫二夺取她自己的。烟,对叶问来说从前并没有如此厚重的分量,他抽掉一根根烟,但他对宫二的郁结却难以抽离半点。
情的一种,是生和死的抉择。选择生还是选择死,这终极命题自莎翁口中道出后,便说出了一代又一代名流侠士的长久困扰。
这部电影里,宫二和叶问二人命运的大时代,是半殖民地时期的中国。战火纷飞,日寇横行,是选择死——像叶问曾经的一个又一个朋友,还是生?
在电影的轻描淡写中,宫二和叶问看似与这段日寇入侵史毫无关系,然实则都做过生死攸关的重大抉择。宫家一清二楚地把汉奸马三逐出家门,恩断义绝,宫老爷搭上一条性命,宫二为报仇立下不留后的毒誓,宫家为此最终灭门。
功夫一横一竖,倒下的是宫家,站着的是叶家。
叶问同样也是放弃勾结日本人的发财之路,作为一个四十岁前不愁吃穿的富家子弟,他甚至选择带残羹剩饭回家,因为选择生,就要考虑长远,就要忍辱负重,就要人情世故。
从前我为西方宗教的救赎或真或假地痛哭流涕,而如今我为东方宗教的香灯传承而哀极无泪。
影片最后一段又一段地给出宗庙灯火。而我终于把它参透。
7 ) 关于传灯,佛像及其他——绝壁过度阐释
关于传灯,佛像及其他——绝壁技术流过度阐释
1.“有灯就有人”
这词儿片子里出现好几次,宫老爷子挑叶问搭手,说的是,“叶先生,今日我把名声送给你,往后的路,你是一步一擂台。希望你像我一样,拼一口气,点一盏灯。要知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有灯就有人。”
我觉得这本片子在这个地方才算是故事叙述的开始,宫老爷子作为一代宗师要挑传人,中意叶问,这盏灯,要传给他。之后宫二要落发,发愿的时候问的是,她爹要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就给她看见一盏亮着的佛灯。问得是一个在正统上的许可和承认。
刚好结尾在佛像,我嚼着是是起呼应对照关系的。
“传灯”是佛教特别是禅宗“传法”的意思,所谓以法传人,如灯火相传,辗转不绝。所以要研究禅宗的历史,重要禅师的生平,思想,偈子之类的都要去看《五灯会元》等灯录。
灯录是禅宗的历史记录,也是武林里头的说法,(别忘了国术少林一门就是中国禅宗开山祖师达摩搞出来的哟)有本讲江湖的书就叫《形意传灯录》,说得就是形意拳和武林上的这些事儿,间有禅宗机锋出没。我还怀疑宫老爷子的原型就是形意传灯录里面作者的师傅曹志清,此公“形意、八卦、太极、少林五行熔铸一炉”。所以“传灯”的反复出现跟老王捡“形意”跟“六十四手”来说我觉得是有意安排的,也印证了他的案头功夫。
老王提传灯,自然是要写史诗,写史诗,自然不是写一个人的发迹史,所以换句话来说,这故事说得就是宫老爷子要找人传灯,于是下一代里面的宫二马三叶问和在火车上偶遇的张震(那人叫啥名儿来着?)都构成了这个谱系的支系,至于各自如何发展其实真是相遇分离的缘分。花开四朵总得修修剪剪,所以说这片儿是宫二姑娘的那些事儿也不错,虽然叙述者是叶问,但是我还是觉得线索人物是宫二,至少明线是叶问,暗线是宫二,张震其实是第三条没有展开的线,估摸着是被剪了。但是反过来说,如果他不被剪反而会让这本电影看着更乱。在剪辑上,宫二那边跟叶问刚惆怅悲桑的断了这边张震就小沈阳就开始略带喜剧意味的过手收徒,我觉得挺调节气氛的= =在禅宗谱系上,也有这样没头没尾的相遇,比如说牛头禅的创立:有个传说,禅宗四祖道信行脚在南京牛首山遇到法融,两人就说了两句话,打了一个机锋,法融立刻就悟了,于是创立了牛头禅。张震跟宫二也是,如果没有宫二在火车上的一念之善,以后也没张震在香港开创的一番基业。对张震这条线的处理我个人挺喜欢的,有史笔范儿。
2.“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这句词儿我跟老蒋都特喜欢,比那什么“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高级多了(对不起!作为白落梅棒棒的一生黑我真心对这句话生理不适)
这话照应下面宫二的这段台词:“我爹常说,习武之人有三个阶段: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我见过自己,也算见过天地,可惜见不到众生。这条路我没走完,希望你能把它走下去。”
也照应之前宫老爷子让宫二告诉叶问的那句,“给你看六十四手,是让你明白,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拳不能只有眼前路,没有身后身。希望你可以举一反三。”
老爷子给马三讲形意拳的坎儿,说的是回头最难。
练功也跟证道似的,一山又有一山高,习武之人的第三个阶段——所谓“见众生”我嚼着就是慈悲,也就是某种程度上“悟”了禅了。宫二,马三,叶问这三个人都得了老爷子某方面的衣钵,马三和宫二停在见天地,她那刀不藏刃的性格决定了她没办法原谅马三的背叛,好比马三没办法原谅宫老爷子伤了他的面子,所以这两人都没办法回头,只有眼前路,看不见身后身。叶问倒是有,他拿剩饭那一下子就是一种能抗事儿能放低身段的性格,越不过的生活,死了孩子老婆到死都没见着是叶问经历里面“亢龙有悔”的那部分,是可以“回念”的基础。
他跟宫二第一次过手,实际上是宫二输了,她差点掉下楼去的时候是叶问拉了她一把,是慈悲,所以宫二才借力跃上楼把叶问打下去了。宫二和马三都是不留余地的人,但是叶问能留,所以他是在武学路上走得最远的一个。“回响”,“回念”这事儿,达摩也说过, “至吾灭后二百年,衣止不传。法周沙界。明道者多行道者少。说理者多通理者少。潜符密证,千万有余。汝当阐扬勿轻未悟。一念回机,便同本得。”
3.神棍纯脑补
1)叶问去跟宫老爷子过手之前跟南边各派牛逼人物过手,当时窑子里唱得是“四郎探母”,预示了之后叶问要背井离乡,但是在异乡成一代宗师。
2)纽扣。当时叶问扒下来的那颗扣子是第一颗扣子,领子上的那颗。陶渊明《闲情赋》写的,“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一首情诗,这首情诗的好处就是,明明里面心神摇动了外面看着还特发乎情止乎礼。
【本评论纯属脑补,欢迎各种技术流探讨或打脸】
8 ) 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有些姑娘,黄金比例,但过目即忘。有些姑娘,嘴唇眼睛脸颊,分开看比例并不完美,放一起却有说不出的魅力。有些电影,看的时候高潮不断,过后却淡如白水。有的电影,看的时候并不如何,过一天才如受重创,中心摇摇如痴如醉。
《一代宗师》看的时候,我忍不住挑剔:张震怎么剪得这么厉害?形意门“里子”那条线为何见首不见尾?小沈阳出现的意义何在?影片刚开始大段旁白,观众不会觉得太不电影?出来后和朋友讨论,我态度不明。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好吗?不好吗?
直到深夜,心头忽然兜入“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如一拳击在心窝。内伤。早起,心中萦绕的变成“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又一记重拳。好比吃绍兴老酒,饮时不觉,等惊觉时,已大醉伤身。
好在哪里?节制。
剪辑的节制、打斗场面的节制、剧中人物出手的节制。男女用情的节制。
影片刚开始,有六场打斗。
一部武侠片,看的是打斗。拼的也是打斗场面。看惯了神乎其神、各炫其技的武打片,这部片子,武打场面显得朴素,因为,武术,不是炫技,不是卖弄。除了御敌时的必杀技,还有交流时的手下留情、点到为止。
这六场打,每一场,每一人,性格不同,身手不同,场面不同。这是真正的人的武术,人的过招,人的对敌,人的处事,人的江湖。
这武打里,有人。
六场打斗中,最重要的两场,都是输的比赢的还漂亮。
输赢不重要吗?武林人士,最重输赢。每一代新人要出头,都必得摧毁另一个大成就者。输赢,当然重要。所以宫老先生退隐江湖,搞不好就是流血事件。因为谁都想跟他“搭手”,击败他。成为新一代武林宗师。
输赢重要,堪比生命。但另有同样重要之事:义气、默契、惺惺相惜、一见如故……总之是一感情事。为一情字,可以不计输赢成败,甚至不计性命得失。
顺便说,武林之中,这“手下留情”四字真好,留的是情面、情分、情谊。
在我小时候,曾经为管功夫书叫“武侠书”而不是“武打书”,跟人争论不休。在我看来,我喜欢的绝不是只有打斗场面的是武打书。
武打中有情有义、有礼仪、有分寸,有容让,有不计成败得失利钝,是侠。
可不可以不打洋人?
本片打破了一个中国武林高手的不成文的传统:必得打洋人。从霍元甲、陈真、黄飞鸿、及前几版叶问,从俄罗斯大力士打到日本人,打洋人,成为观众看此种类型片的必HIGH点,至HIGH点。
一个没有打洋人的武林高手,观众能接受吗?能成为国民心中偶像吗?
看惯了打洋人的武林高手,看本版叶问,像吃惯了川菜而改吃浙江菜,清淡、素。
叶问在本片中最辉煌的战况,在前面已经基本打完。而他经历的最大挑战,是生活。他曾向往着北方的宫二先生,希冀再去领略宫家六十四手。对学武之人,精妙的武功,受用上就如海洛因之于瘾君,又如学哲学的仰望黑格尔康德。宫家六十四手,曾是叶问心中一座高山。既仰望向往之,又想攀登穿越之。后来他抱着饿死女儿尸体说:生活,原来是最高的高山。
这句话,片中每位门派宗师都在领略。在一个大崩溃之中,被时代洪流裹挟,冲到一个小岛惊魂未定。五十年代的香港,弹丸之地,大批国人避乱至此。生存大不易。连国宝、京剧大师马连良,当时在香港居住,唱戏为生,几年下来欠债三万。何况他们。
昔日的宗派大师,放低身段,在生活中修行,与生活这把化骨刀直面相对、见招拆招。
后来呢?后来电影就结束了。
没有杀更多人、没有摆平更多门派、没有打得鸡飞狗跳。他们面对自己生活的高山,犹如达摩面壁,各自修行。
这故事好看吗?似乎没有激动人心的高潮。
不好看吗?为何看完念念不忘?
朋友之前采访过章子怡,她说,她扮演的宫二,不知父亲已死,在家门口与仆人对上眼神,就知真相。然后她哭了。哭得王家卫说,章子怡真是能要人命。
这段戏,删了。
不仅如此。许多情感高潮部分都被删去,只剩下爆发后的平静。似乎,没有激动人心。但这种爆发后的平静、怅惘,才更要人命。
中国文人画,有力量处不在落笔,而在留白。
顺便说,章子怡在这部电影中,真是能要人命啊。少女时期,是脆生生的响亮。主掌门派时,少女情怀深藏不露,有高处不胜寒的高傲。开到荼蘼时,是花朵将将坠枝时奋力一挣,爆炸式地全盛绽开。一层层戏,一层层表情,一层层生命经历的一层层剥开,那几乎不像是演技,而像是诉说。一个生命无限诉说。
梁朝伟呢?反而不用再表扬了。他那双眼睛,体察世情,洞若观火。这是水里来火里去不疯魔不成活的一双眼。像老汤,熬了几十年。不可能不好。你要什么,就给多少,还要多给。没法再表扬他了。
电影不是给你一个故事,而是给你一段情怀。故事常变,情怀永生。
看的时候,总想起一句诗,写在这篇文章的最后: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依旧是最好的王家卫和张叔平梁朝伟,是极赞的章子怡。是熟悉又好久不见的光影和台词,是爱情是人生是只愿长醉不愿醒的小矫情~~~回首看电影的这十几二十年,原来对我影响最大的华语导演,是王家卫。这真是我的荣幸。
王家卫用一贯娴熟的手法冲了一杯叫梁朝伟的咖啡,放了一块叫章子怡的糖。于是,满屋弥漫着文艺的味道,香的窒息。然后他一转身,用一抡叫赵本山的大锤砸了一块叫小沈阳的蒜。这就是所谓的文艺二逼不分家,还过的很和谐。
散场后三、五个外国影迷连呼awesome,对章子怡的形容都是gorgeous。电影的前五分之四接近完美,人物上章子怡的宫二比梁朝伟的叶问更加丰满,她的每一个镜头都像时尚大片。张震部分略有遗憾;宋慧乔戏份不多但是真的太美了。
我。没。看。懂。这。个。武。术。家。出。轨。未。遂。的。片。子。呀。。。|| 2015.1.9 3D版重温,整个故事线更加流畅,男女主人公的感情也交代的更清楚。最重要的是,很多之前不懂的台词,都突然间明白了意义,隐晦、转弯不是装逼,成人的隐忍与不说,舍与得。
三年磨一剑,果然华美精致,出手便知宗师风范。《卧虎藏龙》之后再度改写武侠片景观。王氏一门,重意不重形,在势不在力,诚影林奇学。儿女情怀,时代风云,江湖恩仇,都在雨滴烟横、雪落灯斜处淡淡描出。对普通观众而言,影片叙事仍过于细碎跳跃,是个障碍。
我想看三集,一集宫二,一集白玫瑰理发店,一集叶问
首先是一部王家卫电影,然后是爱情片(有信物的小爱与无形的大爱),再是民国往事(Once Upon a Time in ROC)和逝去武林。叶问开讲自己一生,电影却把好戏留给宫二小姐。导演和主人公都在努力解决时间问题,然后跟60年代周慕云和武侠小说对接。字幕卡和章子怡很意外,平行段落的张震有如阿飞的梁朝伟
编剧是生活大家,信息量很大,像看本让人一句一想的书,从功夫到人生到三观都很饱满有吸引力,《午夜巴黎》中伍迪艾伦怀念的是欧美的二十年代,一代宗师唤起了我们自己的黄金时代,都以为习武之人粗俗,其实那些对人事物的讲究和高贵就在武林,只是早已逝去。首次不抵触传统价值观,因为它真实体面。
看完《一代宗师》,我在心里说:“这才是电影!”为什么王家卫拍电影速度奇慢?大概是因为他试图在每一秒的画面中都营造出高度风格化的诗意氛围。他是造梦师,他是时光雕刻家,他是本雅明所说的那种灵韵艺术创造者。只是在这个电影麦当劳化的时代,他这么拍电影是不是太奢侈了?
小沈阳的表演格局完全突破了王家卫气场的束缚……
世上所有的相遇 都是久別重逢。而我 又重新失去了你。每一帧都是畫。王家衛先生拍這部電影的目的其實就是想告訴大家 拖延症是世上最美的絕症。「我在最好的時候碰見你 是我的運氣 可惜我沒時間了。我選擇留在我自己的歲月裡了。」念念不忘 必有回響。隔江隔海會歸來。
转折点出现在:张震出现的时候。之后,就仿佛进入了另外一部电影。而且,他竟然只负责这个转折。
其实你不知她,她不知你。你们只是在最美的时间遇到,然后在各自心里留下了惊鸿一瞥的投影。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那些声音附在一颗纽扣上,不动声色的将它炼化成时光的灰烬 ——其实这部片应该叫:一代宗师们的爱情。
拆出任何一段戏都精妙绝伦,但是实在无法理解这片子的整体结构,几处突兀的段落和转场都看懵了。就像是几年时间都用来打造片段,却用刷夜的功夫拼凑在一起,极端细腻和极端大条太让人精分了。配乐也有些违和,音剪几度失误
伟仔坐在前面,谁还看电影啊。。。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我在最好的时候遇到你,是我的运气”、“说句真心话,我心里有过你,我把这话告诉你也没什么,喜欢人不犯法,可我也只能到喜欢为止了。”——台词真是句句经典
讲的是一段武林往事,王家卫在影像上的怀旧味与故事的魂是契合的。可以看成是逝去的武林或是民国传奇,带着旧味和距离感。有几场动作戏很好看,叶问金楼闯堂、送葬、火车站刀下连成线的棉絮,都是既有气势又有视觉美感。有锋有韵的台词,一板一眼的武功,徐皓峰想拍的武林让王家卫给拍成了,挺好
这当然再也不可能是叶问的故事,这是宫二的故事。。= =
邹的文学+徐的武学+王的美学,文戏武做,武戏文唱。功夫如同看戏写字,重意不重形。它不是转瞬即逝的武林,不是昙花一现的打斗,却是再普通不过的你来我往的精神世界灯火长鸣。原版刀锐,3D在鞘里藏了藏,出鞘砍掉旁支末节,由群像变为一个人的武林,叶问是纵向,宫二是横向。武林有人进退,唯规矩不变
张震练了两年,拿了冠军,就为了这三场戏,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