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寻
随着贾樟柯在山西建立的“现实主义宇宙”日趋成熟,这一次,或许是一种根性的呼唤,他扛着摄像机来到了长江,来到了悠悠中华之源,去记录,寻觅这里的故事。这是一次关于DV摄影的宏大实验,DV成像特有的粗糙与朦胧成功呈现了胶片才具备的颗粒感,长江之上的烟云缭绕,水汽氤氲,人物郁结于心的愁思,皆流动于影像之上。
影片的主题是“寻”,沈红在寻,韩三明在寻,贾樟柯也在寻。曾几何时悠悠长江孕育出的人文沃土是如此丰硕,日月如梭,时过境迁,在“社会主义江山一片红”的号召下,三峡大坝轰然而起,碾碎了五千年来的悠悠情思。斯人已老,斯景已逝,好人是什么?“好人”就是那茫茫风沙中的一滴滴水,人们试图在废墟中寻找那昔日关于人,关于情的痕迹,又谈何容易?
面对现实的困境,创作者的无力与苍白跃然纸上。于是,他创造了一个超然的时空,沈红,韩三明,以一种超现实的方式( ufo)“不期而遇”,不断跳跃的符号,忽然闯入的人物,情境的中断,皆是一个经验主义之外的时空构建,创作者通过一种抗拒完成自我消解,从而达到与环境的和解与共存。
但情绪的流动并没有断层,我甚至觉得这是贾樟柯符号运用的最好的一部,矿泉水瓶,风扇,升起的房子.....正是这些符号的存在弥补了中断的场景,让情绪得以延续,同时也是人物内心的一种外化。最后轰然倒下的房子,正是这个梦的破碎,时空的坍塌,钢丝上龋龋独行正是所有人漂泊的最终宿命。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三峡好人》赋予了诗句全新的含义。
2 ) 这是一种可以垫在心底的力量
我们是一个太容易遗忘的族群,所以需要电影。我们太容易生活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以为世界就是这样。刚在北大大讲堂看了《三峡好人》和随后的贾樟柯见面会,得知正式上映时间是12月7——14日,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去影院看一下吧。与其边嘲讽那些大烂片边心疼自己的银子,不如好好去感受一下这部本年度最佳华语影片。
清楚的记得第一次看《任逍遥》时的那种震撼,原来中国还有这样的导演在拍这样底层视角的电影。随后《小武》、《站台》、《世界》一路走来,直到今天的《三峡好人》,十年磨一剑,捧得金狮归,贾樟柯始终不曾远离那些普普通通讨生活的人们。较之以前,这次的一大突破更是关于“选择”的层面——前面的几部作品大都是小人物在生活的洪流中飘摇的背影、依稀的希望、被羁绊的无奈……这次的主人公们也好,普通角色也好,却都通过自己的选择体现出了可贵的尊严,用自己的选择来决定命运的航向,哪怕前方遍布暗礁险滩。普通的人们在中国这天翻地覆的变革中默默承担着无可名状的张力和代价,而这一切很可能没有人来关心,甚至不许他们发出声音,幸好有这么一位站在钢丝上的导演用自己的良心来呐喊,十年不辍。
说真的,这不仅需要勇气和良心。三明在江边和老婆见面那段对白,当老婆问道16年了,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们时,原剧本是回答说春天矿上出事,我被压在下面了,于是就想要是能活着出去的话就一定要来找你们。后来三明跟贾樟柯说,不想把这事直说出来,大家都知道那些事情,说那么清楚也就没意思了,于是实际演的就是无言,点烟,沉默。真精彩,但我同时也在想,如果真按原剧本那么演,我们还能看见这部电影的公映吗?
今年春节后刚走了三峡,片中又是川渝方言氛围,于我自是再熟悉不过;其中有些方言的精妙,看字幕的人们也就可惜不得其妙处了。奉节那个颇具后现代气息的烂尾移民纪念塔我也是见过的,当时自是诧异这里为何会耸立着这么一个不协调的怪物,无怪乎贾樟柯要点根炮仗送它上天了——这哥们真够可爱的。交流会完之后,有一个很温馨的环节,每个观众出门都可以领一颗他带来的大白兔奶糖。烟酒茶糖,其实幸福就这么简单。把这糖放进胃里,化成血暖暖身子,把糖纸收起来垫在心底。这样的夜晚,圆月高悬,清辉满天,脚步又可以坦然且轻快起来。
3 ) 三峽好人
在二零零一年夏天,我到長江三峽遊覽。五年以後,我再次在銀幕上看到她真實的一面。聽到船舶傳來的鳴響,似曾相識。究竟是什麼原因呢?再來,一連串眾生相,最後焦點落在那一個外表普通臉上卻背負著沉重的韓三明,我想,我明白了。由山西傳來的火車鳴笛聲,演變成船舶的鳴聲;從那一個站台,慢慢走到了這一個碼頭。
是的,這是賈樟柯自《站台》以來,最令我感受深刻的電影。當中夾雜著自己的遊歷回憶之餘,也讓我重拾導演對中國時代的情懷,和情調。我曾在《站台》的文字裡寫過,我很喜歡他那種在緩慢的時光裡,描寫生活的細緻。喜悅哀愁,精彩平淡,都動人真切。韓三明這個人物,正正就是那種在時代巨輪轉動下,沉默寡言,實實在在活著的人。呼出一口輕煙,遠眺著這個山峽,凝望著這條江河,隨著流水,帶著船舶和希望,與生命慢慢流過。
希望找到與自己闊別十六年的妻子和孩兒,韓三明並沒有任何的顧慮。獨自一人,來到這個即將被淹沒的奉節縣裡,不斷尋找,不斷等待。在這個破落的江湖裡,找到一份負責拆卸的工作,遇到一位發哥影迷,與房東老人成好友,也尋找到妻子的哥哥。漸漸融入了這個縣城的生活,卻喜歡孤身一人看江河山峽,細聽船舶鳴聲,惦念著至親的妻兒。看著這擁有二千年歷史的城鎮即將在兩年內消失,作為一個外來人尋親心切的他,其實會是什麼的心情?
然後,他看到不明飛行物體在三峽上空游走。同時看到這情景的,有那一位同樣是來自山西尋找愛人的女護士。這位女護士目標明確,一到步就立即四處尋找,先到他工作的地方,最後找到了丈夫的好友,輾轉之間,有意無意之間,開始發現丈夫久久不回家的原因。同樣在這個正在慢慢破落的縣城裡,她漸漸沒有希望。那一幢我們一直認為是拆卸中的建築物,突然如火箭般抽身離去,是否意味著什麼?
除了手上的水樽,除了自己的命運,她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掌握得到。所以,在重遇他的時候,她選擇放手。男的也沒有任何挽留。這一刻,似乎連背後的堤壩都阻止不了他們的這個決定了。坐著那條遊船離去,船上的廣播正介紹小三峽的風光,也讀出了李白著明的《下江陵》。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好一句「輕舟已過萬重山」,在這個短暫的三峽旅程中,她卸下了一些沉重,解決了煩憂,儘管擺脫不了悲傷,但身子輕了,可以再次重新上路,離開這個傷心的白帝城,隨著同一條江河流水,繼續自己的旅途。
跟著,到韓三明了。不打不相識的兄弟興奮地說今回可以凱旋而歸並會與他晚飯慶祝,更送上白兔糖讓大家加油。他先到餐廳準備佳餚迎接,卻等了又等,兄弟最後都未能應約。這兄弟似乎沒有親人,他只好盡最後的仁義,與這條江河,一起送兄弟走上最後一程。目送他離去的時候,讓我想起那手機的鈴聲。那一首好像很懂得塵世間歡笑悲憂的流行曲,道出這三峽上人們的命途。縱使浪花無情,卻明白生命無常。
生命本無常,是故他仍然堅持下去。結果,皇天不負有心人,他最後都能夠與妻子相見。丈夫很不明白,自己對她那麼好,為什麼仍要帶著孩子捨他而去?那時候年少無知嘛。有結婚嗎?不算有。現在生活得好嘛?不好。可以讓我看看女兒的照片嗎?都那麼多年了,為什麼到這個時候才來找我們‥‥‥一次很平淡的重逢,一段很理性的對話,沒有激動的情緒,卻感到淚眼紅紅,哀愁萬分。
妻子對現在的生活有點後悔,卻不能隨便就走。做丈夫的也很想重建自己的家園,於是,在那幢清拆中的大廈內,與妻子一起分享那一粒白兔糖,並同時對自己許下承諾,要把她們帶回家。他決定暫別此地,回山西再賺多點錢,一年之後,再帶著希望回來。
本來打算與工友們作道別,與他們簡單的吃一頓飯。怎料在言談之間,在分享著美酒美食香煙之際,他們都想跟隨三明回家鄉做礦工。他們閒話不多,一下子便決定去留,並為大家的前程乾杯。對呢,這裡其實已經沒有什麼值得留下的理由。寧可冒險,希望找到更好的生活,和將來。
似乎,每個人都找到自己的路了。在這個其實已經沒有什麼希望的地方,在這個其實不應再有期盼的地方,在這個其實已經破落不堪的地方,賈樟柯看到了人們沉著面對當前的生活,看到了他們的堅定。當那「踩鋼線」表演奇蹟地出現於韓三明面前,奇蹟地出現於這個廢墟處處的三峽縣城面前,給予我們一種很荒誕的感覺之餘,卻為他們帶來一點生氣,一點鼓勵,一點祝福。
現在,我很懷念那年遊覽三峽的一切。那些氣勢磅礡的江河山峽,那些歷史和古跡,那些響亮的旅遊廣播,那些低沉樸實的船舶鳴聲,那些對生命堅毅不屈努力適應著時代生活的人們‥‥‥我實在不希望,將來只能夠在人民幣上,才可欣賞到她這些最美麗的一面。
潘字頭
http://www.arnopoon.com 4 ) 三峡人评三峡人
这次回万州,其中一个打算就是要在三峡地区看《三峡好人》。回去后才发现满城尽是黄金甲,票价20元,广告说全国最低价。张艺谋们真狠,连三峡好人也不放过。我两度特意去问售票处《三峡好人》什么时候上映,她都说不知道。在万州呆了十天,最终还是回成都才看。
电影看完,感觉没那么好,当然也不算糟。评判的标准当然不是张艺谋陈凯歌,而是贾樟柯自己。在他的作品中,我认为,《三峡好人》的水准仅高于《世界》。现实为贾樟柯准备了最伟大的场景,提供了最震撼的题材,可是他却浪费了。
的确是浪费,但绝对没有歪曲。这是贾樟柯有别于那些人的地方。他向来不缺乏直面现实,处理现实的勇气,但还是缺乏处理现实的能力。可能正是因为现实提供的场景正在被假象所淹没,贾樟柯才迫不及待地进入一个陌生的场域,凭借擅长把握底层生活的自信,迅速地完成了一次“北风南移”。但显然,他把三峡地区人们的生活扁平化了,那里的人在电影中似乎只剩下两种人,一种是被拆迁的穷苦民众,一种是在拆迁中捞取利益的奸商。这种简单的二元对立让人失去了探究的兴趣。他没有,可能也来不及探察三峡人不同的阶层在巨变前表现出的丰富细节。
当电影中移民办那个女办事员说:“这个破电脑,又死机了。”我就笑了。在现实中,那里的人在此刻绝对不会说“破”,而只会说“烂”的。就这样,以北方的遣词造句方式,贾樟柯的剧本台词从那些奉节人口中吐出来变得格外别扭。剧本太单薄了。似乎是害怕露馅,电影中的人都沉默寡言。看来贾樟柯对三峡人缺少基本地认识,要知道,那里的人从来抱着不平则鸣的生活态度,再苦再累再痛,他们都要大声地说出来的。在那里生活过的人都知道,三峡人说话声音大,语速快,交谈密集。因为那里不是贾樟柯的北方,北方可能敦厚沉默,但三峡永远是喧闹地、狂欢式的。三峡人有一种独特的幽默感,甚至可以说有一种“酒神精神”。用时髦的话讲,他们活得很HIGH。再苦再累再痛,他们都很HIGH。相比之下,《疯狂的石头》就把握住了川东人的特质。
有人对《三峡好人》中的“小马哥”印象深刻,其实那个形象不过是贾樟柯以往“小城+残酷青春”风格自我复制的明证,不值一说。那个白日出现的UFO,以及夜晚忽然腾空的建筑好像也可以引起观众的惊叹,可是,这种拼贴式的魔幻真有必要吗?难道三峡地区的现实不够魔幻吗?还是贾樟柯担心中国观众智力过低,非得要有UFO和腾空而去的纪念碑与现实平行比对才能看出现实的荒诞?
当然,《三峡好人》仍然是一部非常好的电影。贾樟柯和他的电影都仍然值得我们期待。我希望,有朝一日,贾樟柯能重拍一部《三峡好人》。到那时他会发现,那些伟大的令人震撼的人都还在那里,等待着重现。
5 ) 影片分析
题材及选题分析:
这部电影的题材并不新鲜,“寻找”的故事在影史上比比皆是。但贾樟柯聪明的是,选择了 “三峡”拆迁这样一个大背景,来讲故事。如果影片不在三峡拍摄,比如换成在贾的故乡,变成“汾阳好人”,也行的通, 但信息量会少很多。不可否认,“三峡”工程不仅在表现巨变中的中国形象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典型性,而且作为故事发生的背景所提供的丰富视觉与社会信息,也令影片事半功倍。贾氏电影特有的动人细节、状态描绘,镶嵌于三峡搬迁的社会变动图景中,虚构与真实纪录的融会,令电影的震撼力倍增。
其次,选择“寻找”的故事题材对于表达贾樟柯一贯的“变化”主题也是很恰切的。在《三峡好人》中,各种各样的叙事要素围绕着变化而展开,故里正在消失,婚姻、邻里、亲朋的关系也在变异,伴随这个变化的主题或不确定性的主题的,就是对于不变或确定性的追寻。但到头来,寻找到的东西也在变质,“找到”本身就成了自我否定,或者说,“找”就是自我否定的方式。于是,沈红找到了丈夫,却决定了结这段爱情和婚姻。而韩三明的非法婚姻却因为寻找获得了破镜重圆的可能。
主题及意义:我们为什么喜欢贾樟柯?
好些人提到贾樟柯的电影意义时,常说他发现了“县城”。把这作为他的一种创举。而我觉着贾樟柯影像更大的价值,在于他把目光投向了生活于社会边缘,城市边缘的人们。在中国,对底层、边缘人物的书写并不是从贾樟柯这开始的,但没有谁用了他这么集中的目光。我们的电影里对底层人物的书写,也往往要提炼,要升华其英雄性。如果他们有幸成为一部影片的主人公,是断然不会以普通人的面目得以呈现的。而更多时候他们仅仅以配角的面目出现,在镜头前一晃而过,带着统一的、程式化的表情,像是城市的一道配景。对他们的世界,我们全无了解,尽管那个世界就在都市繁华脚下,在盛世华章的背面,但许多人选择了看不见,而看见的人,将接受来自内心的疼痛。捏着火炭,一言不发。谁也不说,说出来的人,我们不能不向他致敬。于是,我们看到,像小武般的小偷,在贾樟柯的镜头里也获得了尊严。像尹瑞娟、崔明亮这些最普通不过的,甚至称得上失败的年轻人的爱恨都得以在银幕上呈现。
不仅于此,贾樟柯是以一种诗意的方式呈现着他们的真实生活和状态。这种诗意并非不真实的方式,而是指他发现了底层的、边缘的人们那种被遗漏的打动人的细节。底层人物的生活被审美化了。在《三峡好人》中,我们可以发现很多这样的细节。比如一群赤裸着上身的砸墙工人讨论着人民币上的景色,以最朴素的语言,述说着我们日常毫不注意的美。钱的诗意化,或许只有在穷人那才有可能,而在富人那里,钱不过是资本。再比如韩三明与他的前妻分吃一颗大白兔奶糖的镜头,贾樟柯浓墨重彩地书写着这种物质匮乏状态下的浪漫,令那些对着大鱼大肉食之无味,闲着没事干就整天吵架闹离婚的所谓主流之人汗颜。贾樟柯镜头里的底层人、边缘人,再不是那种脸谱化、程式化的呈现。他还原了他们本身的丰富性,狡黠、幽默、温情、暴戾、坚忍、怯弱……对这样的边缘人群,贾樟柯给予了诗意的关怀和尊重。
曾经有篇对贾樟柯的访谈叫“黄金时代的尴尬好人”。指他绝然地让《三峡好人》与《满城尽带黄金甲》同期上映,用行动向“大片霸权”示威。这使我想到,我们之所以喜欢贾樟柯,或许更在于他的坚持让我们体验了另一种电影可能性。
优缺点评价:
(一):更从容的贾樟柯
从“故乡三部曲”到《世界》、《三峡好人》,我们在贾樟柯电影中所看到的,几乎全是人的基本生存状态和感受。也正是对基本生存感的强调,使得贾樟柯的地方书写获得了超越地域限制的审美可能。这也正是他的电影之所以能引起那么多国际共鸣的原因。
这种人的基本生存状态和感受在贾樟柯的电影并不是杂乱无章地堆积起来的,有其内在的逻辑,那就是时代的变迁。如何用影像来表达个人在时代变迁中的体验,什么样的节奏?什么样的角度?贾樟柯一直在探索,也经历了一个逐渐成熟的过程。我想从《站台》与《三峡好人》的对照中来说明这一问题。
在《站台》中,饱含着贾樟柯的个人体验,影片没有太多的情节要素,更多的是一些细节的堆积,一些状态,一些声响,一些视觉上的景观,是属于80年代的回忆。关于人的生存状态和感受的描述当然有其打动人的力量在,但我们也要注意到《站台》中的节奏是混乱的,那些代表性极强的歌曲、声音、政治语言,以一种和画面极不相称的跳跃,通过极高的密度给人灌输“时代”的概念,但是这些素材除了制造特定氛围,没有更深的进入情节,我们并不能看到社会变化和人物之间的互动联系,甚至不能感受到时间的具体变迁。对于60、70年代生人来说,他们或许可以通过自身经历来补充其中的线索。但对于那些没有类似经历的人,简单呈现的符号恰恰导致疏离感。或许因为贾樟柯对这十年(同样是他的成长岁月)有太多的感触,我们从《站台》看到了了一个经历了诸多沿途风景的人,他要诉说,有点急速,有点慌不择言。但说故事的人,自己要先平静,才能打动别人。
而在《三峡好人》中,我们感受到的正是这种平静的控制力。贾樟柯变得从容起来。比如在镜头运用上,他不再执着于长镜头,同样用了很多短切镜头。他的电影中也第一次有了超现实的元素。这部电影里同样有很多时代符号,但并不是生硬地填充其中,而是与剧情有机地结合在一起的。比如影片中用到了很多老歌、流行歌曲。《老鼠爱大米》、《两只蝴蝶》、《潮湿的心》、《酒刚倘卖无》等等,是跟剧中人物的心情联系在一起的,形成了呼应的关系,参与了影片的叙事。以《潮湿的心》略作分析,三峡彩虹桥边的舞池里,人们在《潮湿的心》的旋律中起舞,三峡的天气是潮湿的,沈红的心也是潮湿的,即将破裂的婚姻像潮湿又闷热的天气,让她焦躁不安,因此她手上总是拿着一个矿泉水瓶,不断地喝水,不断地擦汗,不断地琢磨自己的婚姻何去何从。而在《站台》中,各种各样的音乐更多的是作为一种单纯的环境音在使用。
(二)更积极的主人公
为什么《三峡好人》比“故乡三部曲”,《世界》更打动我呢,是因为这些影片的书写对象同样是社会的底层、边缘人物。但前面的电影中,那些主人公就像脱离了人类社会种种塑造性关系的茫然动物,他们永远处在被动,等待的状态,我们看不到他们更想要什么,更渴望什么。似乎他们没有这些。
而在《三峡好人》中,这种情况有了变化。主人公不再是无助无力无望的消极典型,两人面对生活的苦难或尴尬,皆坚强地选择了尊严。韩三明在故事的结尾决定回山西辛苦工作以挣3万块钱为16年前买来的妻子赎身,而赵涛扮演的沈红则在一支舞后告诉丈夫,自己有了别人。她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来结束恋情,没有哭泣,也没有谴责。内心或许难过,但外表显现的却是平静的决断。用贾樟柯自己的话来说,片中的主人公是有行动力的人,他们怀着希望之心,他们都要寻找他们的幸福。相对于那种“我的心在等待,永远在等待”的状态,这或许是更值得我们提倡的人生态度。
(三)一点或许是苛求的批评
贾樟柯的非比寻常,在于他对底层或边缘人物生存处境的细节把握之艺术敏锐外,不断迂回着一种宏大时代背景的舒缓呈现。它是难言的,却是有力的。我们看到在好莱坞大片中,在中国的大多电影中,时代背景往往被抽离,被虚化。它们不是为观照现实而拍的,它们只负责提供梦幻与麻醉。而在贾樟柯的影像中,是时代的变迁形塑着主人公们的生存状态。这种时代不是抽象的,而是进行时的,是我们已经经历过并且正在经历的。
但或许正是因为形塑关系表达的复杂性,在贾的作品中,我们并不能清晰地感觉到人性与社会政治、道德、伦理的交锋和形塑关系。时代的变迁作为背景被很好地呈现出来了,但这还不够。我们不仅仅需要被煽动得热泪盈眶,我们更需要感动之后的沉静与反思。在《三峡好人》中,对于时代尖锐的与人相冲突的地方,贾樟柯隐隐约约地提及了,但随即话锋一转。比如三峡移民,镜头很多次停留在他们身上,但并没有深入他们内心的尝试。就像一个法国影评人所说的: “《三峡好人》一直是以暧昧和模糊的手法,观察这个著名的迁徙……”
同样是“小人物大时代”的模式,相较之下,我更喜欢《霸王别姬》那样的表达,用个体遭遇来投影出时代,蕴含着对历史的反思。而贾樟柯专注于表现时代影响在个体身上的结果,而不是过程。在贾导以后的作品中,我更希望看到主人公的命运是沉浮于时代之中,而不是游离其外。
(四)细节上的一些问题
贾樟柯在《三峡好人》中用了一些超现实的元素,写实的电影里引入一些超现实的镜头,有时候的确起到画龙点睛的效果,例如《甜蜜的生活》最后出现的怪鱼,《毒太阳》里几次出现的火球,都为影片、为主题加了分数。而贾樟柯在此片中的运用,手法比较毛糙,略显做作。如在影片的66分钟处,赵涛晾完衣服出画之后,三峡移民纪念馆突然像火箭一般飞升而去,我认为此处可以处理地更好,演员出画后大楼突然飞升实在突兀,如果能处理成角色的幻觉就比较容易让观众接受了,跟人物及情节的联系就可以更紧密些了。再如在影片的82分钟处,镜头跟随韩三明的视线转到三个穿戏服打游戏的人身上,虽然也挺有意思,但我觉得表现的重心错了,如果镜头能再回到韩三明身上就好了。如果不回到韩三明身上,那么镜头应该在三个唱戏的人身上停留的时间再长一点,最好能发生点什么事,否则让观众觉得是为拍而拍,而不是叙事或情感上的需要。
此外,可能因为准备时间过于仓促的原因。影片的一些对白我认为存在一些瑕疵。如第90分钟,韩三明问麻幺妹孩子的下落,麻幺妹回答在“更南的南方。”这种文艺腔似乎不太符合一个农妇的身份。再如第46分钟沈红被一个路边的孩子拦下,孩子问:“姐姐,你们那需不需要保姆,我已经整16岁了。”沈红回答:“噢,才16岁啊。”转而岔开话题说“天阴了。”便离开了。这有点不符合对话的逻辑。那怕再增加一句“你还太小了。”也会自然得多。当然如果从沈红当时心乱如麻的状态考虑,这种心不在焉的回答也有可能。
人物及表演分析:
一个成功的导演在选择演员方面是有天分的,换言之,一部好电影离不开恰当的演员,就像李安选择了汤唯,成全了《色戒》。而贾樟柯选择了自己的表弟韩三明,也保证了《三峡好人》的真实质地。
韩三明常常是一言不发,矮小的他在废墟中缓缓走着,一副木讷,无辜的表情,这种真实感并不是表演出来的,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矿工,就是一个劳苦大众,在被人欺诈或是粗暴对待的时候,显得温和迟钝,但对于自己所认定的目标,却丝毫不肯动摇,眼神无辜却坚定,有股子执拗在里头。这也正是底层人民的生存智慧。
小马哥的表演,活灵活现地呈现了一个街头小混混的形象,他沉浸在对周润发的敬仰和模仿中,他学《英雄本色》里的周润发用纸点烟,用《上海滩》的插曲作为自己的手机铃声,学周润发的话“现在的社会不适合我们了,因为我们太怀旧了”。这是《三峡好人》中唯一带有喜剧性的人物,贾樟柯用他增加了影片的丰富性。在沉重的底色上增添了一丝幽默的颜色。
从《站台》开始,赵涛就成了贾樟柯电影的御用女主角。经过《站台》的尹瑞娟、《任逍遥》中的巧巧、《世界》中的赵小桃的历练,赵涛已经称得上非专业出身的专业演员了。在《三峡好人》中,赵涛的表演是到位的,那种痛苦之下的坚忍,被她阴郁但不失控的表情表现的恰到好处。但因为角色的限制,《三峡好人》中的赵涛也未能有爆发性的展现空间,不像韩三明和小马哥那样出彩。
叙事结构与叙事技巧分析
叙事结构上,《三峡好人》采用的是板块式结构,和王家卫的《重庆森林》类似。赵涛的故事插在韩三明的故事中间,两者在影片里几乎没有交集,但在主题上是共同的,他们都在“寻找”。一个寻找16年不见的妻子和女儿,在奉节旧城穿梭,一个寻找两年没回家关系日益冷淡的丈夫,在奉节新城行走,能够保留感情的是一个非法的婚姻,而那个开始于自由恋爱的婚姻反而什么也留不下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意义。
叙事视点上,贾导选择了以两个外来者的身份来讲述这个故事,而不是从一个生长于此的人的视角展开,对他来说是个新的突破,两个外来人眼中的三峡库区,也是观众(他者)眼中三峡库区的景象,观众不再只是剧中人故事的观望者,而与剧中人一起成了中国变迁社会的观望者,有如身临其境、感同身受。
视听语言分析
镜头方面,《三峡好人》跟贾导以前的作品一样,用了很多的长镜头,但有一个明显的变化是,长镜头也运动起来了,固定机位的长镜头少了,拿《站台》的开头与《三峡好人》的开头进行对照就能明显看出这种变化。《站台》的第一个镜头是站台一堵破墙下,一大群人站着,只能听见他们嘈杂的声音,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而《三峡好人》开片,镜头缓缓移过一艘长江客轮上的乘客们,他们各异的表情、动作、声音,尽收观众眼底。三分钟后镜头才落到坐在船尾的主人公韩三明身上。
《三峡好人》中也有很多的远景,空镜头,应当是天气的缘故,一拍远景,便是灰蒙蒙的一片,看不真切。这朦胧的山水之间,给人苍茫的感觉。山苍苍,水茫茫,宏阔的背景又使得人物在画面上很渺小,往往置于边缘。而且背后往往是正在消亡的城市和船舶漂停的长江水面。在这样的环境中,不免发出有限对无限的唏嘘吧。镜头把人几乎逼进长江和消失的城镇之中,人却没有任何选择的“空间”。 这同样也加深了观众的在场感。
在镜头的转接上,显得粗糙而生猛,没有什么设计,这使得《三峡好人》虽然讲述了故事,但故事性并不强,因为观众时刻会被打断,在没有过场的镜头间游离出来。这种突兀的剪接方法,是一贯的贾氏风格,或许就像贾樟柯自己所解释的:“因为现实里没有平滑的过场啊!”
对声音的重视也是贾导一贯的风格,《三峡好人》中声音的运用是很巧妙的,并不是同期录音,但影片中的环境音却很具体,很有表现力,录音师录制了大量的现实的声音,把音效采样回来以后,像作曲一样,重新编排,有5、6个段落都像是用音效来作曲,包括砸墙的声音、波浪的声音、风的声音、小孩的喊叫、很低沉的人的喘气声,像音乐一样组合了起来。
对流行音乐的运用已经在优缺点里分析过了,就不啰嗦了。
段落、场面和细节分析
之一:开片镜头分析:
《三峡好人》开片是一个长达3分多钟的长镜头,最开始只听到行船经过的浪声,而后船上面目模糊的人出现,镜头逐渐由虚转实,缓缓移过船上的乘客,打牌的,谈笑风生的,抽烟的,喝酒的……形形色色的面孔,生动而真实。以近景镜头描摹了几十个人之后,镜头才缓缓落到坐在船尾的韩三明身上,他手里搂着一个军绿色旅行包,面色凝重。但和别的乘客并无多大差别。随后他擦了擦脸上的汗,脱下了外套,转过头,目光移向前方,镜头里出现一座高架桥,横跨两岸崇山。故事便由此开始了。
解读:这是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常用的手法,他们的故事常常从大街上的人群开始,镜头静默地注视着来往、喧闹的人流,描摹着人们的日常生活,数分钟过后,镜头才缓缓地似乎是不经意地落到主人公身上。主人公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他只是普通人的一员,随时会淹没在人群里。这正是导演们想特别强调的,主人公的故事是普通人的故事。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也可能在人群中的任何人身上降临。
之二:结尾段落分析:
三明和老鬼等工友一起吃菜喝酒。三明告诉工友他明天就要回去好好挣钱了,工友们举杯送行。老鬼问三明能不能帮忙找活路,三明说可以下黑煤窑,工友们听说一天可以挣200元,比起拆房子一天四五十元高多了,都愿意跟着三明走。三明说下煤窑很危险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每年要死十几个人,早上下午不知道下午还上不上得来。”大家沉默了,默默的吸烟,吃菜、碰杯喝酒。次日清晨,三明和工友们带着行李出发了。韩三明转过头发现,一边是工人抡着大锤继续敲打着楼砖,一边是一个拿着平衡杆的人在两座废墟间的高空走钢丝。随即《林冲夜奔》的唱曲响起。三明和工友消失在镜头之外。剧终。
解读:
在中国所有导演中,用镜头表现平静下面的潜流暗涌,贾樟柯绝对称得上是最牛的一个。太多的压迫,太多的天灾人祸,太多的生存压力已使底层人民看似麻木了。贾樟柯的镜头,从来都是如此平静而安详。当小武被铐在大街上的电线柱上时,当彬彬拿着乙肝通知单面对从军梦破灭时,当《站台》中的三明面对煤窑的生死契约时,当《世界》中的三明来处理二姑娘的丧事时,当沈红决定与丈夫离婚时,当工友们听说下煤窑其实就是提着脑袋干活时,所有人毫不例外选择了平静和沉默。但隐忍的外表之下,内心的波澜壮阔或许一点也不逊于呼天抢地歇斯底里。正如过去的长江三峡,它的险峻之美就在于看起来风平浪静,江面下却是暗涌滔滔。贾樟柯镜头下人物平静的心湖下同样是波涛汹涌的,这需要我们用一颗悲悯之心去感同身受。正是这种克制这种反差造成了对我们心灵的冲击力,也造就了影片的感染力。
拆房的工人和回山西挖煤的三明,就像走钢丝的人一样,同样的前途未卜。人物的命运和不确定的未来都凝聚在那个场面中了。背景音乐是川剧《林冲夜奔》里的唱词:“望家乡山遥水遥/但则见白云飘渺/老萱堂恐丧了/哎呀呀劬劳/娇妻儿无依靠/哎呀呀悲嚎!/叹英雄/叹英雄气恨怎消?”天意从来高难问,转身回首已经没有了家乡。没有英雄的时代,英雄末路的时代,普通的人们,仍然在夜奔。谁知道他们会奔向哪里,前方有没有一个企盼。苍茫的歌声中,一股悲壮之情充溢其中。我们身处其中,我们百感交集。
之三:烟酒茶糖的细节分析。
“烟酒糖茶”分别作为字幕卡出现在银幕的右下方,是贾樟柯在《三峡好人》中标示情节段落的标志。这些我们日常生活中的普通物件,往往被忽略了。就像人民币背面的景色一样,与我们息息相关的东西,我们反而常常忽视它们的存在。而在《三峡好人》中,镜头多次定格在这些东西上面,呈现出了深层次的启发含义。
“烟”,最先出现在影片中,是韩三明用来与麻幺妹家人套近乎的工具。在与小马哥交谈时,他掏出来的写着麻幺妹地址的纸,是一张芒果烟盒,他说,那是16年前的好烟。影片中重复出现的掏烟,点烟,吸烟的动作,也无不折射出他复杂的心理活动。这个木纳沉默的山西男人,那吐出的变幻上升的烟圈正是他无声的语言。
“酒”,韩三明用来再次与麻幺妹家人套近乎。之后也是在喝酒中韩三明与小马哥结下了兄弟情谊,在喝酒中大伙做出无奈的抉择——以生命为赌注,与韩三明去山西挖煤。
烟和酒,似乎让人更亲近,也让人更添豪气更有勇气。而糖与茶的功能又与烟酒不同。
“糖”,是生活幸福感的象征,在物质匮乏的状态下更是如此。这个最让人想到幸福的东西,在影片中却让我们看到了生活的残酷。第一个与糖有关的情景是是三明去上工,遇上小马哥提着一袋大白兔奶糖,他一边递给三明一颗糖,一边告诉他“兄弟,我们今天去云阳摆平一个人,老板每个人给50块呐。”带着夸张的语气,仿佛50块是一笔巨款。然后他挨个给那些兄弟发糖。尔后,他们便嚼着糖去摆平人了。而正是这50块直接使得小马哥丧失了他的生命,糖在这起到了反衬的作用。第二个与糖有关的情景是韩三明与麻幺妹一颗糖两个人分着吃,而且是蹲着吃的,这种物质匮乏状态下的浪漫,让人心酸,也令人汗颜。一方面,这颗糖透露着麻幺妹对韩三明的依赖感和关爱,也包含了韩三明对麻幺妹的许诺和责任感。为了一家团圆,他决定回山西继续下黑煤矿以给她赎身。16年后,他们已不再年轻,也明了了生活的沉重,明白了自己当初的决定或许是错误的。于是选择重续16年前的那份孽缘。、这里头有一种穷人的悲哀,但这同样有一股子底层人的韧性和智慧。虽然贫穷没有留给他们的生活多少选择的余地,但他们都在毅然地面对和承受。
“茶”是在沈红寻夫的段落里出现的,沈红在丈夫旧日物件里发现了一袋巫山云雾茶,包装新亮如初。而后,在船上,当沈红喝尽了瓶中最后一滴水,想起了郭斌,想起了那飘渺如云雾的茶,如同虚幻的爱情一样。她将茶叶倒入了杯中,最后却没有冲水去喝。两年了,茶可能已经变质,而人不也一样么?在这里,茶和前三者的作用又是不一样的,它是感情的象征物。而且它更多的是针对中产阶级而言的,像郭斌、沈红这样有固定收入的人。对于底层百姓来说,可能并没有品茶的需求,一杯白开水便已足够。对于麻幺妹来说,生活只留给了她活下去的空间,而对沈红来说,生活留给她的选择空间大的多,她的渴求也多得多,爱情不在了, 她可以选择结束婚姻。麻幺妹没能获得这种权利,她被买来卖去。但我们并不能说沈红的痛苦要比麻幺妹少,会比她幸福。贾樟柯曾说:“我觉得,中国的变化已经结束,最大的变化已经结束,剩下的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现实,做一个决定。”每个人面对的现实不一样,每个人要做的决定也不一样,他们内心的波澜起伏并不能给以度量。但一样的是我们都同样需要面对的勇气与决心,在劫难逃。
参考文献:
贾樟柯、汪晖、崔卫平等:《<三峡好人>:故里、变迁与贾樟柯的现实主义》,《读书》,2007年第2期
杨文火(整理):《贾樟柯<三峡好人>创作谈》,《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07年第2期
吴晶、王桢(整理):《在产业化潮流中坚持自我——贾樟柯在香港浸会大学的演讲》,《电影艺术》,2007年第1期
徐百舸:《黄金时代的尴尬好人——专访贾樟柯》,《中国青年报•冰点周刊》,2007年1月10日第9版
仲荷(整理):《吸引我的不是黄金的光泽,而是好人的尊严——贾樟柯在沪答问录》,《电影新作》,2007年第1期
6 ) 一个三峡人眼里的三峡好人
我出生在长江边,外婆的木屋,随着三峡工程而永久地成为江底的记忆。身在异国,看到一部关于三峡的电影,这本身已经让我丧失了鉴别力。山山水水,一草一木,熟悉得就像姑妈刚刚寄来的家乡特产的腊肉,让我对各种法国火腿都没了兴趣。
所以等到现在那种心情平和的时候,才能仔细想想这部电影。
贾樟柯是山西人,所以他继续用2个山西人的视角来书写三峡。尽管不能像《任逍遥》里那样对家乡社会状况把握得贴切,但是比《世界》里要来得精彩,以三峡工程作为背景,比起复杂的大都市更容易抓住一种鲜明的时代变革感。
比起《小武》,这部电影少了宣泄式的高潮,尽管有婚外情,千里寻妻这样的线索,其悬念也不是扣人心弦的,其精彩性连小报社会新闻都不如。这却正是贾氏电影可贵之处,或者说贾樟柯已经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叙事方式,不依靠情节和悬念来成全观众和自己,因为现实从来没有成全。
也许导演不敢擅自去虚构己不熟悉的生活,电影里并没有详细的刻画三峡移民的生存状况,但是整个环境的展现是成功的,真实的三峡,就是那样斑驳的墙壁,那些茫然的眼神,那些赤裸黑黝的肩膀,而绝非电视风景片里那样的雅致。所有的风景都是美丽的,像纸钞一样轻盈,而后面代表的生活往往沉重。
三峡沿线的城镇经济水平一直都是贫困线附近徘徊的,即使是在三峡移民之后,许多盲目的建设,虚浮的工程,甚至挪用贪污移民资金,让三峡移民牺牲的不只是水位线下的故乡。更可怕的是,三峡工程带来的环境效应已经开始显现,白暨豚的灭绝就是一个例子。
作为一个三峡人,三峡工程,曾经一度是夸耀的资本。“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三峡工地上有这样的宣传标语。可是渐渐的,我感觉得到一种虚妄。当我跟老外讲起我们有一座世界上最大的水坝的时候,没有赢得多少羡慕。这就像你夸耀自己嘴里装了一颗最贵重的金牙,但谁都知道那不是天然的。
关于UFO,这一笔来得挺有马尔克斯式的魔幻现实主义。其实当下的中国,何尝不是充满了各种荒谬,比如电影里各色人等都有手机,却未必能解决温饱。比如那个领导把用民脂民膏修建的大桥炫耀于人,就像展示自己的玩物。这种荒谬,也许远远大于UFO的出现,所以电影里主人公对此无动于衷,他们关心的是柴米油盐的生存。
不止一个中国导演试图用群众演员和原生态的表演来体现对底层的关注,但要么用一个童话式的结局让擦干眼泪的观众在走出电影院后灯红酒绿中忘却那些苦难。要么用悲天悯人的上帝视角去俯视众生,让观众以为自己的观看就是一种怜悯和施舍。贾樟柯的电影却将这份暧昧的关怀扔到一边,只是告诉你这样一个事实:不管你看没看这个电影,感动不感动,现实中有这样的人,这样的生活。
电影结尾,三明和那些民工一起将奔赴山西,去伤亡率极高的煤矿做工,对于他们来说,哪里有什么希望,只是从一种苦难奔赴另一种苦难而已。所谓Still Life(静物),便是如物件一般麻木地活着而已。
一个走进电影院的人,要么是找乐,要么是找真实。如果他想感受感官愉悦或是意淫现实,那么就可以去另外的厅,当然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片子。所以,商业你就商业到底,真诚你就继续真诚。
更多影评:江湖儿女的囚徒困境
7 ) 《三峡好人》:贾樟柯怎么就这么牛
《三峡好人》:贾樟柯怎么就这么牛
祁又一
我非常喜欢这部电影。腾空而其的奇怪雕塑、轰然倒下的高大建筑、飞过天际的UFO、地上那些被动接受着悲欢离合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这是一部兼具着轻灵与厚重的美妙影片,我们很少有机会看得到这么有趣的电影。
看完《黄金甲》从影院里出来,我苦笑着抽了根烟,觉得张伟平竟然能把我第三次骗进影院去,算他够狠。看完《三峡好人》从影院里出来,我却深情黯淡地抽了根烟,心底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嫉妒之情——明明都是活着的中国人,怎么人家贾樟柯就能这么牛逼呢。
很久以前听贾樟柯说过一个话:“离开北京往南走 50公里,你就会见到世界真实的样子”。
《三峡好人》的故事在重庆市奉节县展开,我现在恰好就住在重庆城外,没有那么偏远,但我差不多明白了贾樟柯所说的世界真实的样子是怎么回事。有些事情不亲眼看一下,就永远不会相信。当然了,贾樟柯的创作历史就是中国三级城市和小镇的发现史,这个用不着我多说,我还是着重说说这个片子什么地方打动了我吧。
贾樟柯之前的作品常常流露出一种面对卑微之人的幽默感,他嘲笑的是那些小镇上的男男女女,也是以前的自己。都是些很能讨好观众、活跃气氛的小聪明,善于观察生活的人都能办得到,他之前在这方面不是很自信,生怕观众睡过去。但这次没有,对于那个贫瘠、无趣的世界他即没有故作同情,也没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甚至没有展示一下其宽容的幽默感(仅有的一次是小马哥学着电视里的周润发拿草纸点烟)。作为一个艺术家成熟的标志,贾樟柯没有罗列小聪明,硬刀硬马地拼了100分钟的人物和故事。
贾樟柯上一部走出山西走向世界的电影《世界》不是很成功。这次他把故事从黄河边上挪到长江边上,作为一个创作者来说,确实是个相当不好搞定的自我挑战,尤其是对贾樟柯这种靠生活、观察和情怀取胜的导演来说。失去生活根基的贾樟柯电影绝对会是失败的作品,但《三峡好人》中两个山西人所面对的奉节县是如此真实、鲜活、有血有肉,剧本是他自己写的,我很钦佩他,我无法想象他在这部影片中究竟投入了多少精力,才能以一个外乡人的角度把长江写好。这或许也从一个侧面证明,在北京、上海、广州之外的那个中国,确实有其共性存在。在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我甚至对自己的职业生涯产生了怀疑,我们之前所鼓吹、宣扬的那一套价值观,对这个更广阔的中国来说究竟有什么意义?跑题了,我想说的是,贾樟柯至少帮助我这个从小在城市长大的青年看到了之前所没有切实感受过的世界,尤其是在这部把黄河和长江联系在一起的《三峡好人》中。
满城尽带黄金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生塞进去的大场面和莫名其妙的金壁辉煌,还什么故事都没讲呢,演员们就已经先于观众热泪盈眶了。这是一类电影,而同时在影院节目单上的,还有另外一类电影:投入大量真情实感的同时却尽量克制,以刺激观众为耻以打动观众为荣,任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把滥情留给滥情的人,在这个以严肃为笑柄的时代甚是执拗地把严肃留给自己。
8 ) 静寂的云啊,和我们那喧嚣不止的家园
静寂的云啊,和我们那喧嚣不止的家园
文/青衿 2007。3
“一个两千多年的县城,两年多就拆了,怎么能没问题?有问题也得慢慢解决!”《三峡好人》里,一个拆迁所的工作人员用没好气的语调回应来拆迁所吵闹的小市民。吵闹声在电影里足足持续了一分多钟,我心中满怀亲切的感动。——我是四川人。我知道在那拆迁中的小县城这样的争吵必然时时刻刻发生。但导演把它抽离了出来,赋予了一种极为现实的荒诞感觉。
这一期的《读书》上有关于《三峡好人》的座谈,其中有人就这么说:中国的现实因为其极为封闭而具有了一种巨大的荒诞性。为一部新电影专门开一个座谈并费十多页的篇幅刊登,我觉得这应该是《读书》的第一次。
作为一个在电视台工作了半年的“情感类节目编导”,我时时刻刻都在躬奉这样的荒诞时世,因此对我们身边现实的荒诞有着入骨入髓的体会。因此电影里赵涛和韩三明都抬头看见夔门上空一个形似UFO的物体在光天化日下飞过,或者王宏伟门口的那栋孩童玩耍的气势恢弘的古石楼突然像火箭一样腾空而去了,或者韩三明离开三峡前看见一个人在两栋危楼间的电线上走钢丝,这些都不算荒诞:不比两千多年的县城用两年拆掉荒诞,也不比某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手一挥,长江两岸于是亮起璀璨灯火更荒诞。
身处这样的时世而不产出魔幻现实主义的作品,是一大怪事。
《三峡好人》的碟出了好久了,但我一直等着电影上映那天。——既然这一年里因为种种因素我进影院看了《夜宴》和《黄金甲》,没有理由不去看《三峡好人》。因为这是一部真正的中国电影。
它让人看到的是真正的中国……不是子虚乌有的古代,胡乱捏造的情爱,竹林、菊花、乱伦、杀戮和爆乳。它讲述的是中国,那8亿没人理会却倔强活着的人们的故事。它不是猎奇、俯视、然后讲一堆似是而非的大道理,意图告诉你哲学思考是多么的玄乎。它的目光是平视的,镜头扫过那些船工、拆迁工,那些光着上身喝着劣酒抽着劣质烟的人们,满怀亲切而温柔的哀伤。——他们是我们中间的,我们也是他们中间的。中国是他们的中国,虽然你们都忘了。
中央电视台的主持人们会用一种圆滑虚假的口吻和训练有素的感情念:“民工兄弟们啊,你们辛苦了!”然后让所有人都掩耳不迭。其实没有人记得他们。他们在无数个让人遗忘的角落像苔藓地衣一样倔强生长。
真正关注现实的中国电影你见过吗?不是玩另类玩畸恋意淫艺术,不是玩大片玩唯美其实内心苍白薄弱,也不是躲在安全的历史里故作忧国忧民,也不是搞些小贫嘴小闹剧还觉得自己好幽默,也不是制造一堆空洞泡沫把电影当印钞机?
我要说《三峡好人》在过去几年我看过的许许多多中国电影之上,其实并不需要太多理由,一句话已然足够:这位导演真正获得了我的尊重,这部影片真正获得了我的尊重。能全心地尊重一个人是幸福的。我渴望能尊重一个导演一部电影很久了,我相信很多人也和我一样。
捧回金狮奖后,贾樟柯的名字一度出现在各大媒体的访谈名录上,还曾在某本杂志的封面上,看到他靠着摄像机微微笑的照片,像个好脾气的男孩子,一点也不想故意唬人。作为一个对媒体失望的媒体人,我不曾去翻阅任何一篇访谈文章。因为我曾经见过他,在前年他来复旦的讲座上。他放映了他的短片《公共空间》。
那时我和我的一个写诗朋友两京一起去的,她看完了《公共空间》,就坚持要走,我问她为什么不留下听讲座。她说:这个片子拍得非常好,已经够好了,我不需要再听他说了。然后朝我笑了一下,就走了。
那天她回去写了一首诗,我记得第一句“火车像斑马……”,问她何指,她说:“我就觉得火车像斑马嘛。”那北方的开在寒冷路上的火车,冒着白气。一个男人裹着军大衣坐在候车室里,许多人背着编织袋冲进来,许多人又走了,一个女人来挨着他坐下,两个人静静地坐着。然后女人走了,男人继续坐在那儿,风吹得小站上白色的隔门忽开忽合,站台远方就是夜,哐当哐当的声音,响在无边的寒冷里。——这是《公共空间》的开头。
贾樟柯是一个诗意的人。那天,我还记得有人问他:在《任逍遥》里面有一幕,是赵涛举着遮雨的白油布在走,这个白油布,有什么寓意吗?贾樟柯给了一个意外的回答(那天的很多话我都忘了,唯独记得这一个,也许记忆也已有偏差了),他说:那是九月的时候,有一天,我去北影有点事,后来雨下得很大,我就站在那个柱子下躲雨,看见几个女孩子跑过来,每人都举着一块白色的布在头上遮雨,一会儿就跑远了,我觉得特别美,我就想,有一天,一定要把它要用到我的电影里面去。
他话音刚落,教室里竟不约而同地响起了掌声。
我始终相信艺术的真谛是可以简简单单说出来的东西,我始终喜爱并且尊敬那些坚持用简简单单的语言谈论艺术的人们。
那天,听他反复地用“诗意”这个词,很有点意外。那时我眼中的诗意,尚还是一种避世的诗意,目送归鸿,手挥五弦,杜鹃声里断斜阳,花为肌肤雪为魂。所以在《小武》、《站台》里突突的摩托车声,街上廉价的流行歌曲,男人懈怠慵懒的姿势里,我只看到那似乎从日常生活里直接搬进电影里的令人不快的脏乱和庸常。法国著名影评家为《小武》写的《爱与微笑的时节》,是篇极好的影评,我曾奇怪于他用这个如此美丽的名字来讲述小武的故事。
——是在很久以后经过无数次火车长途旅行后,我才学会欣赏生活粗礰表相下生命的隐忍、坚强与温暖所诉说的一种深远而踏实的浓重诗意。就如同电影里,一个孩子在船头直着嗓子唱“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长江边的小县城里的忙碌嘈杂一如我们熟悉的家乡,但小城之上的崖上的红线写着“三期水位线”,令生活的常态抹上荒诞色泽;摩的司机指着水中央的一块土坡说:“这就是奉节县青石街5号”,韩三明呆了半天,才回问了一句:怎么都是水?就像在那个不知从何处来到何处去的白衬衫英俊少年小马哥的尸首前,韩三明用三根香烟点上三炷香……
我要单独提出自己记忆最深的一幕来细讲:拆房工人的头问韩三明:你经过三峡,看到夔门没得?韩三明说没看到。工人遂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展平了说:你看,就是这个夔门。韩三明接过来,我们才发现那是一张10元的人民币,(我们多少人是第一次注意到10元人民币背面画的是夔门?)韩三明说:我的家乡也在钱上呢。掏出一张五十元的人民币,说,你们看,这是黄河壶口瀑布。在昏黄的灯光下,几个工人凑过去细看,小声评论,工头说:“你的家乡还可以哦。”
那一刻,我突然鼻子一酸,我想这一幕场景,我会记得很久,很久。
也许以后每次看到50元人民币,就会想起在家乡,在这个淹没在水下的小县城,2006年有一个夜晚,亮着昏黄的灯光。
顺便说一下,观影那天,是《三峡好人》在新街口影城首映日,因为是周二周三半价日,售票处排起长长的队,我排了足足一刻钟,前面还有二十来个人头,电影快开始了,只得找个看上去面善的年轻人,插了队买好票进去。电影是在一个小厅放映,7点钟的黄金场,稀稀落落只坐了不到10个人。想起前两天非半价日我陪朋友看《博物馆奇妙夜》一个大厅都快坐满的盛况,我心里简直有点愤懑。
朋友说:How people can be blind like THIS?
我不知道,
你知道吗?
贾樟柯导演功力最强片,几乎没有瑕疵。时间必将证明。
小马哥的烟里吞吐着江湖,韩三明的杯中斟满了团圆。茶香四溢却只能品出苦涩,奶糖入口竟然尝不到甘甜。那边挖古墓,这边搞拆迁,是不是昨天永远比今天更值钱。那边是飞碟,这边是火箭,会不会现实永远比虚构更魔幻。浪奔浪流,是喜是忧,江水淹没的是一代人的变迁。我们都太念旧,所以我们看不见明天。
家乡酒认不来哥哥,陈年茶表明爱已过期;芒果烟交一个江湖兄弟,大白兔换一对“忘年”夫妻。上建奇怪建筑,下挖古墓遗迹,文管局那么多的钟表,两千年的历史却只留存于纸币。浪奔浪流的时代,《好人一生平安》就是笑话;金钱至上的社会,《两只蝴蝶》结局注定分离。立于故土思故土,愤恨难消;站在家乡望家乡,山遥水遥……
三明的电话是真的。
依然是原生态演员,不过看过了贾的之前几部后,会对这种演员使用方式产生一点疑虑。有时候明显看得出来那些业余演员是在“演”戏,这与使用他们的初衷是不相符的。韩三明在这里的感觉比在《站台》里的感觉差了不少。但我还是无法掩饰对这种平静叙事风格的喜爱。
几年以后回想,觉得是一部平平的电影。
韩三明:“自己的事 哪能忘呐”
片中韩三明留的手机号是真的,在微信里能搜到他
我觉得斌斌老婆喜欢上的人就是斌斌的战友…
贾樟柯这辈子不会拍出比《小武》,比《三峡好人》更好的片子了吧,这两部片子基本在贾樟柯努力的方向上做到了极致
失去妻子的人苦苦寻找妻子却空手而归,有妻子的人却有意无意躲着妻子。人最大的矛盾,就是你想要的,却得不到;能得到的,却不想要。
千年奉节沉水底,三峡移民塔升空。“中国现在最大的现实主义就是超现实”——贾科长
不要以为你是大学生你就不是“三峡好人”,不要以为你是白领你就不是“三峡好人”,不要以为你是所谓的“精英”你就不是“三峡好人
沈红等了男人两年,见面却只好淡淡说了句我喜欢别人了;三明等了女人十六年,重逢也只是蹦了句你比以前更黑了。三峡不断标注的水位线浇灭了一个女人的冀望,重燃了一个男人的期望。喝你放了经年的茶,喂我一块藏了许久的糖,历史变迁的背景下,半世爱恨化作一缕芒果烟、一杯团圆酒,被定格在了纸币上。
因为中国的这种超现实社会状态不适用镜头能捕捉的...
贾樟柯试图寻找一种风格,他试图表现一种文化探索、社会秩序和历史的诗意。他从历史高度去质疑政策之下的意愿回归,表达对历史的深刻的怀恋和对底层社会生活的反思。长镜头的铺设一贯的朴素,烟、酒、茶、糖恰好串联生活的荒诞和历史的无常,而people多么善良和易欺啊! 8.5
两岸猿声啼不住 你我已隔万重山
拍得太好了!贾樟柯可不止简简单单什么反应中国现实和底层艰辛,这部意外之作在表达对于生活的荒诞、无常和悖谬的思考以及自身电影诗学(美学)的突围与超越上有着极大地野心。基于贾对于构图以及景深更为本质的理解,导演从容不迫的用这些电影语言里最为基本的技法叙述了一个平淡却不乏味的故事。
拓展了我的华语电影认知疆域(真是太容易拓展了)。具象的自然生态和抽象的社会生态,仿佛在那个十元特写的近远景中得到了缝合;关乎民族的纵深感,在一次次不经意的横摇中时隐时现;家庭关系名存实亡的因果之问,在两场寻觅中得到了自然又丰富的解答。在三峡汇入了更上游(郭斌)与更下游(麻幺妹)的人们、“烟酒茶”和唯一出字幕时未入画的“糖”,种种有所指引的寓意化设计都透着一种自知刻意的可爱。超现实段落丝毫不让人出戏,大概因为魔幻的语境,从那时候便已悄然而立了。
贾樟柯是中国导演里最好的DJ,“周杰伦、老鼠爱大米、两只蝴蝶、好人一生平安、上海滩”间接参与了一部金狮奖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