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完整看《半生缘》是好几年前的CCTV-6,记得黎明的片尾歌词:别来还无恙那年少轻狂,却让岁月背叛。流转的时光照一脸苍凉,再也来不及遗忘。两个人闹哄一场,一个人地老天荒。聚少离多的纠缠,迷惘是唯一的答案……。一度认为这是黎明最好的电影,也是最本色的吴倩莲。当然,还有最让人心碎的沈世钧和顾曼桢,甚至这个片子里的每一个配角都是举足轻重的,不仅仅在乎名气、效应,有人为梅艳芳的表演所折服,也有人替葛优津津乐道,而我也非常喜欢黄磊的出演。得心应手的到位不说,整个片子到处是导演许鞍华细腻至极的感触,也许对原著《十八春》改编了很多,但是,我们所熟悉的、绝对也有电影版的《半生缘》。
现场录音的沙沙做响,仿佛真有两个饱经沧桑多年、一朝得已见面的情侣在我们面前低语,带着毫不煽情的真实,“能见面已经很好了,世钧,我们是回不去了”。顾曼桢说道,带着几丝惋惜,沈世钧一脸的木然。外面是一片的觥筹交错,热闹喧哗。再到多年前,冷风里,沈世钧拿着手电筒,回去寻找那只遗失的红手套,那时的他,恐怕有太多美好的期待。而这个拾拣手套的伏笔在先前已经埋下。突然在结局处来一个闪现,着实让人更深的刺痛一层。
两个普通男女,一段平凡的半生缘,即使是从原著纸面浮跃出的人物,即使是几个港台明星的出场,相隔着这么多年的一个旧式爱情,依然可以打动着太多年轻的我们。我们用无数的假设去为他们的错过寻找理由,当然更多的是在惋惜、哀伤。以小见大,细处着笔的每一个场景,都带着一种复苏的迷恋,因为错过而令人难忘。相似的聚散离合也在越来越多的事实面前变得天经地义,没有人会因此难过委屈。
拈朵微笑的花,看一段人世风光。说实话我并太懂张爱玲,也不太体悟得到许鞍华一贯的细细道来,我甚至在寻思这种题材是不是故意去让人陷入一种无奈惋惜,在伤处上面做些大小文章。显然比之于当初还是少年意气风发,为之的隐隐作痛。现在的人情世故早已把《半生缘》带来的无奈惋惜冲刷得一干二净。但是这种细微处作痛的伤口,其实竟可以勾起很多人相同或者相似的事实。并不一定要生离死别,也许只是不经过的错过,再一次的蓦然回首,也许我们也会说,“我想每个人一生总有一些故事可以去回忆,就像我跟曼桢”。只不过不是你不是沉默得一言不发的沈世钧,她也不是幽然典雅的顾曼桢。
叶落可以知秋,而人生未到半坎,尚未读懂人世,又怎么可以轻易去回首《半生缘》。其实本不该在这样的时候看《半生缘》,但既然是有感而发,也无所谓了。即使是因为好几年前的我为之感慨再三,那时侯带着对人情冷暖的一知半解,看完了它,并且胡乱写下了些文字,现在看来多半是在复述剧情,然后提出太多的为什么,并且一再的浮想联翩。
逛街的时候,坐车的时候,周围经常会有成双的情侣。看见老年的夫妻,常会好奇--茫茫人海,为什么这个女人是和这个男人过了一辈子?而不是和曾经也认真爱过的某某。年轻时我们执过很多人的手,为什么最后偕老的,却一定是身边的这一个?
这个问题不可解释,又不可抗拒,人们喜欢把它归于姻缘。爱情,只是宿命摆下的一个局。而这,却是电影最好的主题。
如果注定同路,就算你来香港不是为了我,我来香港也不是为了你,因为电影里那个令人唏嘘的开局,十年之后,我们一定会在美国的街头重遇。如果你是我唯一的命运,不管向左走的路有多长,向右走的时间又有多久,不管上天要戏弄我们多少年,我们依旧会在对的那一秒碰头。
也许不是不曾心动,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有缘无分、情深缘浅。回首往事的时候,想起那些如流星般划过生命的爱情,我们常常会把彼此的错过归咎于缘分。而缘分是那么虚幻抽象的一个概念,真正影响我们的,往往是那一时三刻相遇与相爱的时机。人是对的,时间也是对的,再大的阻隔,也不过的幸福的前奏和烟雾。人对而时间不对,太早或太晚,都是彼岸遗憾的花朵,就算再喜欢,有的也只能是短暂的交集,无法和你并行。最无奈的,是时间对了而人不对,他和你悸动的心,彼此是一个美丽的误会。两个人相爱了,但他们走的路不同,没有在一起的缘分,这便是殊途。也许在电影里,你才有选择权。有些人永远是要走的,有些话我永远说不出口。如果我们的生活能像电影里一样,那些错过就不会再错过,那些遗憾也不会太遗憾。
男女之间的交往,充满了犹疑忐忑的不确定与欲言又止的矜持,一个小小的变数就可以完全改变选择的方向。《半生缘》里有一场三对恋人郊游的戏,若干年后,身边的人都不再是当时的那一个了,每看到此,总让人唏嘘。人和人之间的缘分,真的是太奇妙的东西,你最爱的这个人,却命中注定成不了夫妻,而你开始不怎么爱的,反而有姻缘的联系,这爱情荒谬的逻辑,却是经常上演的戏剧。曼帧如果和世均结了婚,生了几个孩子,那就不再是一个故事了。张爱玲参透了这情缘的玄机,于是她让相爱的人至此殊途,就像她自己和胡兰成。因为命运,不让我们在一起,所以紫霞仙子,只能猜对开始,却猜不到这结局。这就像我们失败的恋情,每一次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是真心诚意,想要和这个人一起走下去,但如果机缘不对,时间不对,再喜欢,你我也只能是殊途。
凡常生活中,如果彼此出现的早一点,也许就不会和另一个人十指相扣。又或者出现的晚一点,晚到两个人在各自的爱情经历中慢慢学会了包容和体谅、善待和妥协,也许走到一起的时候,就不会那么轻易的放弃,任性的转身,放走了爱情。这世界有着太多的这样那样的限制与隐秘的禁忌,又有太多难以预测的变故和身不由己的离合。一个转身,也许就已经一辈子错过。要到很多年后,才会参透所有的争取和努力,也许还抵不过命运开得一个玩笑。上帝只在云端眨了一眨眼,所有的结局,就都已经改变。如果爱一个人而无法在一起,相爱却无法在适当的时候相遇,除了无奈的说声再见,我们又能有什么选择?
既然终究不能在一起,那我们的相遇,又有什么意义呢?相信我,所有的一切都不会白白经历,其实你在每段感情里,看见的和认识的,都是你自己。也正是那些殊途,让你明白了自己是谁,想要怎样的生活,更看清,谁才是你同路的伴侣,只有他能让你平静完整。
如是殊途,可以感慨,却请勿留恋。这辈子该是谁就是谁,一个女人幸福与否和条件好坏没关系,自己活得开心才是真理。
改编张爱玲小说一直是华语影视圈的一大热点,但同时又是世纪难题。说热点是因为张爱玲在华人文学世界里的“巨星地位”(王德威语)。放眼整个二十世纪,找不出任何一位严肃-纯文学作家如张爱玲般能在两岸三地享有如此卓然的名声。以李安版《色戒》为例,当年公映后在全球华人文化圈、知识分子圈、媒体圈、普通大众层面、主流意识形态层面引发的海啸般反响,迄今都难有匹敌者。说世纪难题,是因为张爱玲小说独特的语言魅力给视觉影像化带来了巨大的迷障。
也许是因为张爱玲挚友宋琪夫妇信任的缘故(张的小说改编权属于宋家),许鞍华是目前为止改编张爱玲小说次数最多的导演。《倾城之恋》与《半生缘》是旧作,《第一炉香》是亟待拍摄的作品。《半生缘》是张爱玲影视化作品中评价还属尚可的电影,影片入围东京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入选了香港电影评论学会的年度电影推荐行列,女主演吴倩莲还获得了学会的最佳女演员奖以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女主角的提名。豆瓣网站对《半生缘》也有相当不错的7.7分评价。可是这些世俗奖项层面带有一定鼓励性质的肯定并不能掩盖影片存在的巨大缺陷,而这些缺陷既是小说天然的改编难点造成的,也是创作者对小说、对张爱玲美学的认识偏差、认识盲点以及自身力有不逮所致。
如许鞍华本人所说,相对张爱玲的其他小说,改编《半生缘》是一个在视觉化层面难度降低不少的取巧选择,“我觉得这个故事比较适合我来拍,因为它比较朴素,不用靠一些很玄妙的visual或者imagery来表现效果,而是在人物关系上体现,我想会比较容易拍”(《许鞍华说许鞍华》,后文引用许鞍华的话皆出自此书)。小说《半生缘》是《十八春》的“转世”,发表于1949年的《十八春》受时局限制,有着一些并非出自张爱玲本意的意识形态表述。张爱玲离开中国大陆后,将《十八春》作了去意识形态化的处理(语言风格并未改变,主要角色最后的结局有重大改变),使之变成了《半生缘》。脍炙人口的著名金句“世钧,我们回不去了”并未出现在《十八春》中,而是来自《半生缘》。这本小说在张爱玲的创作生涯中有着分水岭的意味,盛年时期华丽苍凉的“张腔”,渐渐调整为平淡、含蓄、深沉、渐进自然的晚期风格。《十八春》/《半生缘》是过渡时期的代表作。这既来自海明威的影响(张是海明威《老人与海》的第一位中文译者),又源自张对以《海上花列传》为代表的中国旧小说的痴迷。
对改编者来说,《半生缘》最大的好处是有着强烈的牵动人心的情节,小说悲剧性的爱情强度源自时间对生命与情感的改造力量。小说的人物性格也比较鲜明,这对选角来说算是个便捷法门。许鞍华明确意识到时间命题对于这本小说的重要性,“误会,无奈,时间过去的感觉,这个小说realise得最好”。可是对时间命题的实现,许鞍华的完成效果可以说是非常糟糕。田壮壮曾经是意图改编《半生缘》的导演之一,不过他的想法是改编成电视剧。这个想法比较保险,以情节架构为特色的长篇小说确实适合改电视剧,但这并非等于完全不能改电影。《理智与情感》、《漫长的告别》、《教父》、《闪灵》、《海上花列传》、《芙蓉镇》这些长篇小说改编成电影后都很成功。电影《半生缘》让人丝毫感觉不到不可逆的时间对于爱情的毁灭性摧毁力量,根本的一点是因为电影时长的短促。126分钟的容量根本无法容纳世钧-曼桢、翠芝-叔惠、豫瑾-曼璐这几个人物组合几经沧桑、恍若隔世的巨量情感震荡。影片越到后面越是急促,以至于有走过场的感觉。“张迷”无限憧憬的世钧与曼桢重逢场景,味同嚼蜡。最无法理解的是,为何连一点铺垫都没有就让这两人重逢了,且用的还是客观视点,更是削弱了情感强度。
时长的短促严重削弱了爱情的悲剧感,而影片后段出现走过场效果还源自小说本身的一些改编难度。张爱玲小说的一大特色是堪比旧俄作家的出神入化的内心描写技巧。人物看似有众多不合理的行为逻辑,但一经张爱玲的文字描绘,不合理徒然转为合理,转为悲剧意味的人性深度的可能性揭示,用夏志清的话来说,“张爱玲一方面有乔叟式享受人生乐趣的襟怀,可是在观察人生处境这方面,她的态度又是老辣的、带有悲剧感的”(《中国现代小说史》)。这其实是语言意象迷津之外,张爱玲小说改编的另一大超级难题。如果把这些内心宇宙中乾坤扭动、壮阔幽深的波澜震荡全部删去,其人物便是只有视觉化的表面一脔。关锦鹏改编《红玫瑰与白玫瑰》,苦于无法处理这个问题,干脆将张的文字直接搬上银幕,效果只能说见仁见智。许鞍华全盘放弃了原小说的内心描写,空有人物动作与行为,又限于时长无法铺排足够有效的情节,当然是越到高潮处越有走过场的效果。
对于张爱玲一些珍贵罕见的特质,许鞍华还存在着一些认识盲点。如评论界早已指出的那样,《半生缘》并非张爱玲的原创作品,而是因袭于美国作家马宽德(J.P.Marquand)的《普汉先生》(H.M. Pulham, Esquire)。全书四角恋情的结构,以及上海-南京的两地往返空间,完全来自《普汉先生》。但仔细比较这两本小说后,不难发现《半生缘》依然是有着独属于张爱玲的美学格调与人生观照。在张爱玲最精彩的小说中,存在着一种可概括为“陨落式”的人物,《金锁记》里的曹七巧、《倾城之恋》里的白流苏与范柳原、《第一炉香》里的葛薇龙、《封锁》里的吕宗桢和吴翠远、《红玫瑰与白玫瑰》里的振保,无不如此。这种陨落很多时候看似意外,但却是人性无力抵御人生无情悲剧悖论的结果。在张爱玲早期的小说中这种陨落还是过程性的,到晚期风格的《色戒》,王佳芝临到刺杀高潮的悬崖大撒手,就转化为瞬间的、偶然的、短暂的,也即波德莱尔定义的现代性。这种陨落,也即独属于张爱玲的“美丽苍凉的手势”,是人性深度的见证与测试,是“对于人生热情的荒谬与无聊的一种非个人化的深刻悲哀”(夏志清语),是一起张爱玲式的美学事件。
在《半生缘》中,同样存在着这样的陨落式人物。曼璐使计让祝鸿才强奸曼桢,这是典型的人性陨落,张爱玲在这个段落,出色的使用大段的心理描绘,残忍又真实地描绘出曼璐渐渐滋生出来的对曼桢的恨。最终这种恨战胜了爱,使得曼璐作出看似不可思议却尽在情理的举动。而在电影中,梅艳芳扮演的曼璐,我们完全看不到她善恶交织的人性多面。曼璐的这种陨落式举动,在没有任何可比文学化心理描写的条件下,变成了无法理喻的行为。不止于此,小说中比曼璐陨落更“胜”一筹的,是曼桢的陨落──心甘情愿嫁给祝鸿才。这是小说中最震撼、刺激的情节之一。张爱玲依然给足了真实到鲜血淋漓的心理描写,电影则依然是只有行动,实际却看不出这种转变的必要。没有读过原著的观众只有莫名。
影片对于小说情节的一些改动也有幼稚之处。比如世钧见到曼桢和豫瑾一起换灯泡而产生误会、曼桢偷听到世钧母亲议论曼璐的舞女身份,这些偶然性的巧合情节是TVB电视剧的常用技巧,放在电影里有过于戏剧化的随意游戏之感。许鞍华在访谈里还有这么一段话,“那本书用很多笔墨描写老人家的心情,他们怎样控制年轻男女的命运,他们的心理、生活细节等,这些观众就一定没兴趣看,所以可以删去小说内容三分之一。”这段话足以显示创作者对张爱玲整体创作美学的膈膜与生疏。老人的戏份看似多余,其实牵涉到整部小说戏剧架构的核心冲突。不过这个问题不仅存在于许鞍华,确实有不少批评家忽视了这部小说严肃性的一面而将之等同于言情小说。像是司马新就曾表示,曼桢和世钧的分离是一出夸大的戏剧式故事,与张爱玲在别的小说中惯用的手法大相径庭。
曼桢与世钧的分离看似夸大,偶然,但实际有其必然性。必然性表现古中国父权-宗法社会巨大的吞噬力。曼桢的性格独立、自主、坚韧,世钧的性格温吞、懦弱、呆滞。曼桢不愿意与世钧草草结婚的根本原因,是不想世钧继承其父亲的家业,继而变成与他父亲一样的那个守旧、自私、贪婪、封建的人。曼桢更希望世钧能独立地干出一番事业,走出旧式家庭的束缚,与她一起携手共创二人的未来。而世钧对此始终无法下定决心。叔惠与翠芝的半世因缘终究不得其所,也是如此。出身贫寒的叔惠,畏于旧式宗法家庭的威严,终究没有勇气挑明真相,与来自旧家庭的翠芝一起追逐人生。而曼璐对曼桢的迫害,成立的一个重要因素,也即是曼璐母亲囿于守旧的认识,默认了这段惨事的发生(曼璐甚至可以视为年轻版的曹七巧)。新旧世代人物因为价值体系不同而产生的不可调和的本质化冲突,是这本小说区别于普通言情小说的地方。
如果我们完全忽略了贯穿于整部小说的这个核心冲突因素,那么当然很容易就将小说的缺陷理解为夸大与离奇。创作者当然可以将老人的戏份删去,但是旧式宗法家庭的那种无形、有形的吞噬力在电影中是绝不容消除殆尽的。很明显的是,许鞍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重要性。
时间主题的淡化、陨落式人物的缺席、新旧世代的本质化冲突的忽视,这几个原小说最珍贵品质的错误化改编,决定了电影版《半生缘》的离题万千、不知所云。我们当然还可以讨论选角、演员表演、美术布景、时代气氛这些技术元素的得失。许鞍华也确实不擅长拍摄爱情戏,即便是影片开场部分,也缺乏一些应有的爱情气氛。这与黎明、吴倩亮组合的化学反应并不强烈有关,也与场面调度有关。以世钧回去捡曼桢掉落的手套为结尾也并不高明,失落与重拾的隐喻在此显得情感重量不够,视觉层面也没有表现力度。以电影化手法而言,最佳选择似乎应该是闪回到当初三人一起吃饭的场景──最美好的拥有无限可能性的开始。但这一切都不过是外在表面化的问题。另外像是演员口音无法统一之类细节,根本不是决定性的问题。侯孝贤的《海上花》,演员口音也无法统一,但并不影响影片的空前成就。
大众流行说法,三流小说适合改编电影。其中一个原因,改编三流小说,可以改变小说原意,另开新枝。眼低手高的希区柯克最擅长此道。经典小说一般情况下,畏于定见,改编者无此勇气。而顺应原意,经典小说通常又有其媒介的不可取代性,即文字语言工具的自我指涉性过强,以致超越媒介沟通属性,无法转换成其他媒介符号。李安改编《色戒》,算是违逆原意,铺陈出女性借助身体欲望颠覆父权、家国革命的议题。但又囿于好莱坞语法,陷入庸俗弗洛伊德的法则。各有得失。
关于《半生缘》,前几年传出一则轶闻。张爱玲弃世前两个月,给宋琪的最后一封信中提到,王家卫写信来要改编《半生缘》。后来王家卫接受媒体采访,澄清原委,原来这是代替好友谭家明所写的信,要改编《半生缘》的是谭家明。王家卫认为《半生缘》是拍不了的,“对我来说,《东邪西毒》就是金庸版的《半生缘》,《花样年华》就是王家卫版的《半生缘》。你可以拍出张爱玲小说的精神气质来,要多拍‘神’而不要拍‘形’”。
许鞍华版《半生缘》就是个走过场的“形”。
(已刊于虹膜“邪论”专栏)
原名十八春的半生缘是张爱玲小说中最具言情小说形式的一部。尽管其实质仍一如她其他作品,浓郁的一片苍苍悲凉。但至少,曼桢与世钧的爱情跳脱出来,成为一抹亮色。尽管这亮色最终仍被黑暗的底色吞没。
个人认为,十八春小说原著,张爱玲在写到曼桢世钧重会时,就有点无力为继了。她不知该怎么处理人物关系的进一步发展,于是将东北解放区作为一个新天地,打算让曼桢世钧慕瑾叔惠等人去那里寻找新生。故事在电影院里生硬地收尾,埋下了一个曼桢慕瑾将会结合的线索。这部小说好似成稿于五十年代初,不知张爱玲作此收尾是否有特殊考虑。但实际上,他(她)们的灵魂和热情已经被漫长的十八春吞噬,再也无法支撑起这无趣的人生。张爱玲作出展望未来的姿态,但实际上,她是一个活在过去的人,未来仍在黑暗中。
不知是否与张爱玲的个人经历有关。张小说中,鲜有可爱的人物。她笔下的男人女人们,是一群时时刻刻被物欲情欲折磨,被琐屑庸常人生捉弄,同时又在互相折磨的可怜又可恨的人。她笔下的亲情是压抑冰冷的,她笔下从来没有友情。她唯一不曾否绝的只有爱情。尽管这爱情也总是昙花一现地消失在虚空里。她冷冷地隔着玻璃罩俯视着芸芸众生,没有一丝一毫悲悯。她看透了人生,便转手将人生的灰色一点一点展开给她的读者。在十八春原著中亦如是。
再谈许鞍华的电影版与最近播出的电视版。电影版砍去了原著的枝枝蔓蔓,只保留了主线,基本上体现出了原著的灰色精神。例如,影片以曼桢和世钧在小酒馆的重逢结尾,随着曼桢一句“世钧,我们回不去了,我们真的回不去了”,镜头惘然地推移,没有感情地扫过人来人往的小酒馆,在苍凉的音乐中影片戛然而止。(好久没看,细节有些忘了。第一次看时我大一,坐在没有几个人的电影院里,泣不成声。)
电影版是减的艺术,电视版是加的艺术。(我才零零碎碎地看了几集电视剧,说说片段印象。)与电影相反,电视版发掘一切可能发展成情节的线索,尽其可能地使故事充满枝枝蔓蔓。例如,在原著中基本上只出现过两三次,连名字都不曾提到的曼桢做家教的杨姓人家,被发展成一个富商,一个对曼桢世钧爱情发展起到很大推波助澜作用的第三者。曼璐也一扫原著中角落里过气舞女的阴霾面孔,翻身成为一位泼辣能干的贤内助,开展了一段多姿多彩的创业故事。
除此之外,考虑到观众的口味,电视版半生缘被温情化了。尽管依然保持着悲剧故事的面目,但它不再是灰色的,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和电影不同,电视剧里的人物不再是阴沉的绝望的注定被人生一步步推入深渊的,他们有了积极的态度和可爱的面目。
从选角来看,电影版曼桢是吴倩莲,她有着凄苦的面相,眉梢眼底尽是把握不住幸福的无奈。而电视版曼桢是林心如,有着富家女的甜美气质,让人不忍把她和不幸联系起来。两个人的表演也很不一样。吴倩莲能很好地传达出原著中曼桢那种孤苦倔强的气质,似乎与甜蜜的爱情无缘。而林心如不同,她仍然秉承琼瑶戏女主角的纯洁浪漫,对人生的苦难绝望似乎毫无认识,唯一的打击似乎只来自爱情的小小波折。这多少减弱了电视剧的悲剧性,因为林心如往那一站,总像个幸运天使,使人觉得她会像琼瑶小说女主角那样注定最终会有幸福。
世钧自始至终只是个软弱的随波逐流的男人。他一生唯一的华彩部分就是与曼桢的恋爱。电影版的黎明勉强可以接受。电视版的那个男人太丑。(在这里我要插一句,这个男人鼻孔太大,嘴唇太肥,皮肤太黑,没有丝毫富家子弟或知识分子的气质,中国帅哥千千万,却偏选了这么个家伙来败坏我看电视剧的胃口。)
电影版曼璐是梅艳芳。她的身份经历和曼璐倒真有几份相似,那种风月场中修练多年的老辣传达得恰到好处。而电视版曼璐蒋勤勤尽管有一张悲苦的面孔,却稍缺风尘味。
倒是祝鸿才,原著中写他长相似鼠,电影版的葛优还有点靠谱,而电视版的他却像个北京老爷们,有了粗犷的风味。举动言谈有时十分可爱,不再像原著中的萎琐不堪。
还值得一提的是叔惠和翠芝。原著中的叔惠十分不可爱,对一切似乎都不上心,心不在焉地与世钧曼桢交往,心不在焉地跑到南京打乱了翠芝的心,又心不在焉地去延安投靠革命,一句话,面目模糊且无趣。他在世钧与两个女人的交往中都起着重要作用,却始终只是个影影绰绰的陪衬。电影版本着简略精神,对他的处理更是无味。而电视版中,他看重友谊,对人仗义,爱上翠芝却因为齐大非偶而默默掩饰这份感情。翠芝在原著里是个完全不懂人生不懂感情的大小姐,还完全莫明其妙地爱上了叔惠,在电视里却变得很有手腕八面玲珑,并且一往情深地爱着世钧,尽管她呈现出用小手段从曼桢那里抢走世钧的倾向,但还是比原著和电影版里的翠芝可爱无数倍。因为,这里有活泼泼的生命,而不是原著里那种在命运的巨手中连挣扎一下都不肯的迟滞颓然。
因此,作为一个喜欢看俊男靓女悲欢离合充满滚滚红尘的庸俗观众,我喜欢电视剧版半生缘。它平庸而丰富,试图用大红大绿淡化人生绝望的灰色。我喜欢它,正如喜欢尘世间一切描画得当的美女的面孔。
「我想每个人到老都总会有两三件事情可以拿出来讲的。如果我跟他真的结了婚,生几个孩子,那一定不会是个故事了。」很久以后仍旧是个寒夜,沈世钧才知晓顾曼桢当年的遭难。但又有何用。知道或不知道,重逢或无重逢,终究遍地都是最俗套的,回不去了,四个字。正如小酒馆内人声喧沸。
浩君,我们回不去了。
我们相见是缘,但无份,注定的半生缘
#重看#3.5;11年后重温降分,本片最大成功之处无疑是无比妥帖的神选角,堪称张爱玲影视化最完美的卡司;原著底子实在是好,即使许鞍华只是将情节流水化地呈现了一遍,即使没有原著中那句“在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个人在等着你,总会有这么一个人的。”也足够催泪。六人山中行拍得好,各种欲言又止。十年空白后,你望着那个人仿佛演绎梦境般走下楼,唯有“好久不见,你还好吗?”当中分秒的煎熬、心死的绝望、挣扎的重生,通通隐匿在“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时间残忍而公正的伟大无情力量,更多是由角色本身的悲剧属性固有,而非以影像达成。大量以门缝窥内的镜头,你望见的是一眼也是半生,然后很快一生就过去了,前面也并没有什么路可走。
黎明是真帅,沈世钧也是真温吞。他说有人来抢曼桢也不会被抢走的时候,悲剧就已经注定发生了。两个人在一起一辈子会遇到很多事,就算没有祝鸿才,我也并不看好这种不去争取的感情。顾曼桢头也不回地离开医院的时候,我几乎以为她的苦难就此结束了,文学作品热衷描述的无条件的母爱终于不再出现。但她最后还是回去,我感到悲伤。似乎所有人都是造成这个悲剧的推手,但最大的黑手是时代。女人的性命如草芥的时代,她最大的价值是她的身体。她用她的身体去战斗,她因她的身体而坠落。曼桢是,曼璐亦如是。
选角非常棒,本以为都不是心中的样子,却在看的时候一刻不能挪开视线。像是读小说时那样想哭,待到结局的时候,还是痛的难以呼吸。半生缘,其实就是一生,改编至此,我无可指摘
不如电视剧呢,林心如演的更像曼桢= =
多年之后我好像终于知道了从来都讨厌这个故事的原因,一个人可以如此轻易地凭空消失,而周围的至亲甚至都不去深究,只自顾自在脑海中编一个借口,然后继续无事般生活下去。这个版本略去了许多痛苦挣扎的部分因而显得有些轻飘,但光阴流逝的物是人非之感又格外沉重。许多唯有恋人才会注意的细节相当动人,譬如目光悄悄聚焦在手上爬行的小虫。对我而言最好的部分是结尾:咫尺之外,人人都在笑语笙歌,三步之内,你却与他各自落寞。
许鞍华拍张爱玲的东西总有舞台感,看《倾城之恋》也是如此,不知是同期录音还是灰暗的色调,或是压抑的灯光?偏写实的处理让这个故事更生活了。最后一场是神来之笔,再也回不去的感情。
目前来说是张爱玲的作品被搬上大荧幕中表现最佳的一部,演员的选择气质非常精准
虽然是改编张爱玲原著,但传达的还是许鞍华的寻根动机,属于她口述近代史作品的序列。在作品整体的立意上,许鞍华是较少见的华人眼界,跟王家卫杜琪峰的香港立场还是区别明显的。演员阵容里除了梅艳芳是配音说的都是国语,能想象说戏上做的很细致,黎明和吴倩莲天台晾衣服,黎明不小心弄掉了袜子又捡起来,状态很自然,整个人是在戏里的,全片演技大体都这种。李屏宾的摄影很出色,用镜近似日本电影,不过丰富的老上海物件、布景给这片子一种侯孝贤早期的乡愁感。我们再也回不去了,特殊年代人物命运起伏不定,乍然起落无有规制,但这份经历交错心意割舍的决然,是古今一般同
最杀人的不是“世钧,我们回不去了”而是王志文那句“想起以前的那些事,我就觉得幼稚,也很可笑”曼璐一听就彻底黑化,连锁反应毁了一串人生活。爱的往昔,你说不存在就不存在了!只有梅艳芳够张爱玲,长篇小说的脚本拍得太赶
张爱玲的字总是有深深的哀怨…… 深深爱过,重重阻隔,而后终究错过,从此记忆里被痛和酸弥漫。我爱你,无法忘记你,但我们都没有在一起。曼桢说:“人老的时候,总有两三件事情拿出来说的,如果我和世均在一起了,生了孩子,那就没有故事了。”但我们都宁愿我们的爱情中少些故事,也不愿错过你。
怎么可能不遗憾?你没见过他单膝下跪求婚的样子,为你做饭的样子,为你和儿女赚钱养家的样子,老了还爱你的样子……
我发现以前的剧真的都特别的经典,这里面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梅艳芳的表演,特别棒,里面对情感的表达都是刚刚好,让人看的特别入迷,挺感动的!
为选角赞一个,黄磊年轻的时候太帅了,不亚于剧中的黎明,梅艳芳戏路太广了,总觉得演什么都是对的
世钧,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以前我以为我和姐姐不一样,其实我是跟在了她的后面”。真可怕。张爱玲的现实主义作品,电视剧处理成琼瑶味了,电影版许鞍华处理的恰到好处,特别叔惠和翠芝,寥寥几个镜头,却表现出了极汹涌隐忍的感情,有类似体验的人都会懂。黎明版的世钧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选角皆入戏出彩。葛优笑起来像猫,不笑像老鼠。梅艳芳“该死!这肉还带血的怎么吃啊!”。黄磊民国一小生。黎明温吞水脾性。民国暮色黄昏里,浮世的悲欢,南京玄武湖清凉山上,荒烟漫草的年头,梧桐将故事染色,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是个伤心故事,但不知为何看到最后都觉得提不起劲,也不知道是因为演员不来电,还是看厌了有钱人家瞎折腾。。黎天王演个温吞的窝囊男人倒像量身定制的似的... 另外,这是个时装大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