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最撕心的是,这些故事几乎都有原型
极其厌恶抗战主题的剧,觉得主题太残忍痛苦,完整看完的,只有《战长沙》和《一把青》。
因为和《战长沙》剧情有点相似,我的外公是薛岳部队,参加过长沙保卫战的国军老兵,而外婆家是恩施的粮食大户,外公在部队受伤后,来到湖北省政府负责采购,政府西迁至恩施时认识了外婆。在这部剧热播的那年,外婆去世了,外公也走了多年,所以这部剧我反复哭着看了N遍。
爷爷,还有家里不少长辈也都是国军。外婆弟弟考上了空军,但是家中独子,父母早逝,只剩姐弟二人相依为命,空军死亡率又极高,外婆不忍心,于是外公千方百计找关系把弟弟刷下来了,但外婆表弟去了空军,49年随部队撤退到了台湾。所以我又在毒舌电影的安利下,知道了《一把青》,并深深中了毒。
事实上《一把青》原著我早前看过两遍,但它淹没于《台北人》无数个台湾外省人的悲剧里,我印象并不太深。看完剧,我把原著又刷了一遍,演员们上《小燕之夜》的访谈,空军纪录片《冲天》也刷了一遍;又在台北买了剧本书和首发原声带CD,把《看淡》和周蕙翻唱的国军军歌之一《西子姑娘》听了N遍;隔三差五就在微博上刷,看有没有观众发关于它的新消息;在朋友圈安利很多朋友看剧……彻底变脑残粉。
为什么我到处安利它,除了因为自己的情意结,还因为这个群体逐渐被遗忘,大陆不愿意提及,台湾要去XX化,也不愿意关注,只想尽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让尽可能多的人记得他们。
全剧有太多flag,比如说日军有种毒气弹,最开始闻觉得很甜,最后会让你死得痛不欲生。这部剧和剧中人的人生就是如此,抗日战争刚结束时,他们以为苦难结束了,可以和爱人回归平淡的、时髦的小日子,结果内战又来了,日子没有变好,又重来了,去了台湾,一样生不如死。比如师娘说朱青太过坚强,详细的话我记不清了,大意是说这样坚强,将来真的失去了,会硬撑着,最终的最终,心会彻底被掏空。
也有人说这部剧太拖沓,可看了后面的虐,我总是嫌前面的甜拍得太少,二刷我只忍看前15集。
剧里我最爱的cp当然是书中绝对主角郭轸和朱青。爱郭轸的热血、不羁、纯粹,爱他架机低飞撩妹时的无赖(凭借此剧获金钟视帝的吴慷仁也是帅出天际,其实他五官并没有很惊艳的点,但那种fu~配上空军制服+完美人设就是好吸粉);爱朱青令人心疼的坚强、执着和宽容(连俞涵本人也好可爱,爱写诗,有着与娱乐圈格格不入的害羞,真森女+真文青),无论她和郭轸受到了多少不公平的待遇,她始终能给身边人赎罪的机会。
为什么朱青后来会成为她之前在课堂上说她能理解的小茶花女,大概是因为她的心早就跟着郭轸死了,心都死了,灵魂没了,只剩驱壳,驱壳受到再多摧残,她都感觉不到痛了,那些痛苦,跟失去郭轸相比,不值一提。
看剧时,我几乎是从头哭到尾,哭到崩溃是在朱青北上寻找郭轸时,只看到东北的废铁一堆,她什么也不能带走,还得跟着愤怒的群众一起,向爱人边扔石头边哭喊“大骗子……”更令我心痛的是,看了《冲天》你就知道,这些故事几乎都有原型,有的眷属在爱人牺牲后,选择了自尽,这些绝望是真实存在过的,却渐渐消失在时间的巨流河里。
师娘和副队娘都背叛过朱青,我却不忍责怪她们,因为她们各有各的痛,师娘的痛苦自不用说。从一个养尊处优的浙江大户人家小姐,到大队长妻子,虽然生活也有令她胆战心惊的时候,但次次都能化险为夷,且跟多数人比起来,他们还是生活在高处的,直到他们彻底败了,她在逃往台湾去的船上遭受了巨大的创伤,大队长也从巅峰跌至谷底,日子对他们来说,也是再也不会好了。
副队娘相对是过得最好的,可她已经尝过一次失去丈夫的痛苦了,所以她做的一切,我都觉得不为过,换做谁,都不见得比她们做得更好。不过对比起她们,郭轸和朱青就更显得珍贵了,万年背锅侠,却总能原谅所有的所有。
最后,如果他们在历史中真实的存在,希望他们转世投胎后,都能过上太平的人生,过上他们一心期盼的小日子。
2 ) 《一把青》 白先勇著
看了10分钟片花,期待电视剧版的扩充改编。
————————————以下是原著 白先勇的短篇小说————————————
一把青
白先勇
上
抗日胜利,还都南京的那一年,我们住在大方巷的仁爱东村,一个中下级的空军眷属区里。在四川那种闭塞的地方,煎熬了那些年数,骤然回返那六朝金粉的京都,到处的古迹,到处的繁华,一派帝王气象,把我们的眼睛都看花了。
那时伟成正担任十一大队的大队长。他手下有两个小队刚从美国受训回来,他那队飞行员颇受重视,职务也就格外繁忙。遇到紧要差使,常由他亲自率队出马。一个礼拜,倒有三四天,连他的背影儿我也见不着。每次出差,他总带着郭轸一起去。郭轸是他的得意门生,郭轸在四川灌县航校当学生的时候,伟成就常对我说:郭轸这个小伙子灵跳过人,将来必定大有出息。果然不出几年,郭轸便窜了上去,爬成小队长留美去了。
郭轸是空军的遗族。他父亲是伟成的同学,老早摔了机,母亲也跟着病殁了。在航校的时候,逢年过节,我总叫他到我们家来吃餐团圆饭。伟成和我膝下无子,看着郭轸孤单,也常照顾他些。那时他还剃着青亮的头皮,穿了一身土黄布的学生装,举止虽然处处露着聪明,可是口角到底嫩稚,还是个未经世的后生娃仔。当他从美国回来,跑到我南京的家来,冲着我倏地敬个军礼,叫我一声师娘时,我着实吃他唬了一跳。郭轸全身都是美式凡立丁的空军制服,上身罩了一件翻领镶毛的皮夹克,腰身勒得紧峭,裤带上却系着一个Ray-Ban太阳眼镜盒儿。一顶崭新高耸的军帽帽沿正压在眉毛上;头发也蓄长了,渗黑油亮的发脚子紧贴在两鬓旁。才是一两年工夫,没料到郭轸竟出挑得英气勃勃了。
“怎么了,小伙子?这次回来,该有些苗头了吧?”我笑着向他说道。
“别的没什么,师娘,倒是在外国攒了几百块美金回来。”郭轸说道。
“够讨老婆了!”我笑了起来。
“是呀,师娘,正在找呢。”郭轸也朝着我龇了牙齿笑道。
战后的南京,简直成了我们那些小飞行员的天下。无论走到哪里,街头巷尾,总碰到个把趾高气扬的小空军,手上挽了个衣着人时的小姐,潇潇洒洒,摇曳而过。谈恋爱 —— 个个单身的飞行员都在谈恋爱。一个月我总收得到几张伟成学生送来的结婚喜帖。可是郭轸从美国回来了年把,却一直还没有他的喜讯。他也带过几位摩登小姐到我家来吃我做的豆瓣鲤鱼。事后我问起他,他总是摇摇头笑着说:
“没有的事,师娘,玩玩罢了。”
可是有一天,他却跑来告诉我:这次他认了真了。他爱上了一个在金陵女中念书叫朱青的女孩儿。
“师娘,”他一股劲的对我说道,“你一定会喜欢她,我要带她来见你。师娘,我从来没想到会对一个女孩子这样认真过。”
郭轸那个人的性格,我倒摸得着一二。心性极为高强,年纪轻,发迹早,不免有点自负。平常谈起来,他曾对我说,他必得要选中一个称心如意的女孩儿,才肯结婚。他带来见我的那些小姐,个个容貌不凡,他都没有中意,我私度这个朱青大概是天仙一流的人物,才会使得郭轸如此动心。
当我见到朱青的时候,却大大的出了意料之外。那天郭轸带她来见我,在我家吃午饭。原来朱青却是一个十八九岁颇为单瘦的黄花闺女,来做客还穿着一身半新旧直统子的蓝布长衫,襟上掖了一块白绸子手绢儿。头发也没有烫,抿得整整齐齐的垂在耳后。脚上穿了一双带绊的黑皮鞋,一双白色的短统袜子倒是干干净净的。我打量了她一下,发觉她的身段还未出挑得周全,略略扁平,面皮还泛着些青白。可是她的眉眼间却蕴着一脉令人见之忘俗的水秀,见了我一径半低着头,腼腼腆腆,很有一股教人疼怜的怯态。一顿饭下来,我怎么逗她,她都不大答得上腔来,一味含糊的应着。倒是郭轸在一旁却着了忙,一忽儿替她拈菜,一忽儿替她斟茶,直怂着她跟我聊天。
“她这个人就是这么别扭,”郭轸到了后来急躁的指着朱青说道,“她跟我还有话说,见了人却成了哑巴。师娘这儿又不是外人,也这么出不得众。”
郭轸的话说得暴躁了些,朱青扭过头去,羞得满面通红。
“算了,”我看着有点不过意,忙止住郭轸道,“朱小姐头一次来,自然有点拘泥,你不要去戳她。吃完饭还是你们两人去游玄武湖去罢,那儿的荷花开得正盛呢。”
郭轸是骑了他那辆十分招摇的新摩托车来的。吃完饭,他们离开的时候,郭轸把朱青扶上了后车座,帮着她系上她那块黑丝头巾,然后跳上车,轻快的发动了火,向我得意洋洋的挥了挥手,倏地一下,便把朱青带走了。朱青偎在郭轸身后,头上那块丝中吹得高高扬起。看着郭轸对朱青那副笑容,我知道他这次果然认了真了。
有一次,伟成回来,脸色沉得很难看,一进门便对我说道:
“郭轸那小伙子越来越不像话!我倒没料到他竟是这样一个人”
“怎么了?”我十分诧异,我从来没有听见伟成说过郭轸一句难听的话。
“你还问得出呢!你不是知道他在追一个金陵女中的学生吗?我看他这个人谈恋爱谈昏了头!经常闯进人家学校里去,也不管人家在上课,就去引逗那个女学生出来。这还不算,他在练机的时候,竟然飞到金陵中的上空,在那儿打转子,惹得那些女学生都从课室里伸头出来看热闹。人家校长告到我们总部来了,成个什么体统?一个飞行员这么轻狂,我要重重的处罚他!”
郭轸被记了过,革除了小队长的职务。当我见到郭轸时,他却对我解说道:
“师娘,不是我故意犯规,惹老师生气,是朱青把我的心拿走了。真的,师娘,我在天上飞,我的心都在地上跟着她呢。朱青是个规规矩矩的好女孩,就是有点怕生,不大会交际罢了。现在学校把她开除了,她老子娘从重庆打电报来逼她回去。她死也不肯,和他们也闹翻了。她说她这一辈子跟定了我,现在她一个人住在一间小客栈里还没有着落呢。”
“傻子,”我摇头叹道,没想到聪明人谈起恋爱来,也会变得这般糊涂,“既是这么痴,两人结婚算了。”
“师娘,我就是要来和你商量这件事,要请你和老师做我们的主婚人呢。”郭轸满面光彩对我说道。
郭轸和朱青结婚以后,也住在我们仁爱东村里。郭轸有两个礼拜的婚假,本来他和朱青打算到杭州去度蜜月的,可是还没有去成,猛然间国内的战事便爆发了。伟成他们那个大队被调到东北去。临走的那天早上,才蒙蒙亮,郭轸便钻进我的厨房里来,我正在升火替伟成煮泡饭。郭轸披着件军外套,头发蓬乱,两眼全是红丝,胡须也没剃,一把攥住我手,嗓子嘎哑,对我说道:
“师娘,这次无论如何要拜托你老人家了——”
“晓得了,”我打断他的话道,“你不在,自然是我来照顾你老婆啦。”
“师娘——”郭轸还在唠叨,“朱青还不大懂事,我们空军里的许多规矩,她不甚明了,你要当她自己人,多多教导她才好。”
“是了,”我笑道,“你师娘跟着你老师在空军里混了这十来年,什么还没见过?不知多少人从我这里学了乖去呢。朱青又不笨,你等我来慢慢开导她。”
伟成和郭轸他们离去后,我收拾了一下屋子便走到朱青家去探望她。公家配给郭轸他们的宿舍是一幢小巧的木板平房。他们搬进去以前,郭轸特别找人粉刷油漆过一轮,挂上些新的门帘窗幔,相当起眼。我进到他们的房子里,看见客厅里还是新房般的打扮。桌子椅子上堆满了红红绿绿的贺礼,有些包裹尚未拆封。桌子跟下却围着一转花篮,那些玫瑰剑兰的花苞儿开得十分新鲜,连凤尾草也是碧绿的。墙上那些喜幛也没有收去,郭轸同学送给他的一块乌木烫金的喜匾却悬在厅的中央,写着“白头偕老”。
朱青在她房里,我走进去她也没有听见。她歪倒在床上,脸埋在被窝里,抽抽搭搭的哭泣着。她身上仍旧穿着新婚的艳色丝旗袍,新烫的头发揉乱了,发尾子枝桠般生硬的张着。一床绣满五彩鸳鸯的丝被面被她搓得全是皱纹。在她脸旁被面上,却浸着一块碗大的湿印子。她听见我的脚步惊坐了起来,只叫出一声“师娘”,便只有哽咽的份儿了。朱青满面青黄,眼睛肿得眯了起来,看着愈加瘦弱了。我走过去替她抿了一下头发,绞了一把热手巾递给她。朱青接过手中,把脸捂住,重新又哭泣起来。房子外头不断的还有大卡车和吉普车在拖拉行李,铁链铁条撞击的声音,非常刺耳,村子里的人正陆续启程上任,时而女人尖叫,时而小孩啼哭,显得十分惶乱。我等朱青哭过了,才拍拍她的肩膀说道:
“头一次,乍然分离,总是这样的——今晚不要开伙,到我那儿吃夜饭,给我做个伴儿。”
伟成和郭轸他们一去便了无踪迹。忽而听见他们调到华北,忽而又来信飞到华中去了,几个月来一次也没回过家。这个期间,朱青常常和我在一起。有时我教她做菜,有时我教她织毛衣,也有时我却教她玩几张麻将牌。
“这个玩意儿是万灵药,”我对她笑着说道,“有心事,坐上桌子,红中白板一混,什么都忘了。”
朱青结婚后,放得开多了,可是仍旧腼腆怯生,除掉我这儿,村子里别家她一概没有来往。村子里那些人的身世我都知晓,渐渐儿的,我也拣了一些告诉她听,让她熟悉一下我们村里那些人的生活。
“你别错看了这些人,”我对她说,“她们背后都经过了一番历练的呢。像你后头那个周太太吧,她已经嫁了四次了。她现在这个丈夫和她前头那三个原来都是一个小队里的人。一个死了托一个,这么轮下来的。她那些丈夫原先又都是好朋友,对她也算周到了。还有你对过那个徐太太,她先生原是她小叔,徐家两兄弟都是十三大队里的。哥哥殁了,弟弟顶替。原有的几个孩子,又是叔叔又是爸爸,好久还叫不清楚呢。”
“可是她们看着还有说有笑的。”朱青望着我满面疑惑。
“我的姑娘,”我笑道,“不笑难道叫她们哭不成?要哭,也不等到现在了。”
郭轸离开后,朱青一步远门也不肯出,天天守在村子里。有时我们大伙儿上夫子庙去听那些姑娘们清唱,朱青也不肯跟我们去。她说她怕错过总部打电话传来郭轸的消息,一天夜里,总部带信来说,伟成那一队经过上海,有一天多好停留,可能赶到南京来。朱青一早便跳出跳进,忙着出去买了满满两篮子菜回来。下午我经过她门口,看见她穿了一身蓝布衣裤,头上系了一块旧头巾,站在凳子上洗窗户。她人又矮小,踮起脚还够不着,手里却揪住一块大抹布挥来挥去,全身的劲都使出来了似的。
“朱青,那上头的灰尘,郭轸看不见的。”我笑着叫道。
朱青回头看见我,红了脸,讪讪的说道:
“不知怎的,才几个月,这问房子便旧了,洗也洗不干净。”
傍晚的时分,朱青过来邀了我一块儿到村口搁军用电话的那间门房里去等候消息。总部那边的人答应六七点钟给我们打电话通消息。朱青梳洗过了,换上一件杏黄色的薄绸长衫,头上还络了一根苹果绿的丝带,嘴上也抹了一些口红,看着十分清新可喜。起初朱青还非常开心,跟我有说有笑,到了六点多钟的光景,她便渐渐紧张起来了,脸也绷了,声也噤了,她一边织着毛线却不时的抬头去看桌上那架电话机。我们左等右等,直到九点多钟,电话铃才响了起来。朱青倏地跳起来,怀里的绒线球滚到一地,急忙向电话奔去,可是到了桌子边却回过头来向着我声音颤抖的说道:
“师娘——电话来了。”
我去接过电话,总部里的人说,伟成他们在上海只停留了两小时,下午五点钟已经起飞到苏北去了。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朱青,朱青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她呆站着,半晌没有出声,脸上的肌肉却微微的在抽搐。
“我们回去吧。”我向她说道。
我们走回村子里,朱青一直默默跟在我后面,走到我家门口时,我对她说:
“莫难过了,他们的事情很没准的。”
朱青扭过头去,用袖子去擂眼睛,嗓子哽咽得很厉害。
“别的没有什么,只是今天又空等了一天——”
我把她的肩膀搂过来说道:
“朱青,师娘有几句话想跟你讲,不知你要不要听。飞将军的太太,不容易当。廿四小时,那颗心都挂在天上,哪怕你眼睛朝天望出血来,那天上的人未必知晓。他们就像那些铁鸟儿,忽而飞到东,忽而飞到西,你抓也抓不住。你嫁进了我们这个村子里,朱青,莫怪我讲句老实话,你就得狠起心肠来,才担得住日后的风险呢。”
朱青泪眼模糊的瞅着我,似懂非懂的点着头儿。我扳起她的下巴颏,笑着叹道:
“回去吧,今夜早点上床。”
民国三十七年的冬天,我们这边的战事已经处处失利了,北边一天天吃紧的当儿,我们东村里好几家人都遭了凶讯。有些眷属天天到庙里去求神拜菩萨,算命的算命,摸骨的摸骨。我向来不信这些神神鬼鬼,伟成久不来信,我便邀隔壁邻舍来成桌牌局,熬个通宵,定定神儿。有一晚,我跟几个邻居正在斗牌儿,住在朱青对门的那个徐太太跑来一把将我拖了出去,上气不接下气的告诉我说总部刚来通知,郭轸在徐州出了事,飞机和人都跌得粉碎。我赶到朱青那儿,里面已经黑压压挤满了一屋子的人。朱青歪倒在一张靠椅上,左右一边一个女人揪住她的膀子,把她紧紧按住,她的头上扎了一条白毛巾,毛巾上红殷殷的沁着巴掌大一块血迹。我一进去,里面的人便七嘴八舌告诉我:朱青刚才一得到消息,便抱了郭轸一套制服,往村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嚎哭,口口声声要去找郭轸。有人拦她,她便乱踢乱打,刚跑出村口,便一头撞在一根铁电线杆上,额头上碰了一个大洞,刚才抬回来,连声音都没有了。
我走到朱青跟前,从别人手里接过一碗姜汤,用铜羹匙撬开朱青的牙关,扎实的灌了她几口。她的一张脸像是划破了的鱼肚皮,一块白,一块红,血汗斑斑。她的眼睛睁得老大,目光却是散涣的。她没有哭泣,可是两片发青的嘴唇却一直开合着,喉头不断发出一阵阵尖细的声音,好像一只瞎耗子被人踩得发出吱吱的惨叫来一般。我把那碗姜汤灌完了,她才渐渐的收住目光,有了几分知觉。
朱青在床上病了许久。我把她挪到我屋子里。日夜守住她,有时连我打牌的时候,也把她放在跟前。我怕走了眼,她又去寻短见。朱青整天睡在床上。也不说话,也不吃东西。每天都由我强灌她一点汤水。几个礼拜,朱青便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面皮死灰,眼睛凹成了两个大窟窿。有一天我喂完她,便坐在她床沿上,对她说道:
“朱青,若说你是为了郭轸,你就不该这般作践自己。就是郭轸在地下,知道了也不能心安哪。”
朱青听了我的话,突然颤巍巍的挣扎着坐了起来,朝我点了两下头,冷笑道:
“他知道什么?他跌得粉身碎骨哪里还有知觉?他倒好,轰地一下便没了——我也死了,可是我却还有知觉呢。”
朱青说着,面上似哭似笑的扭曲起来,非常难看。
守了朱青个把月,自己都差不多累倒了。幸而她老子娘却从重庆赶了来。她老子看见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她娘却狠狠的啐了一口:
“该呀!该呀!我要她莫嫁空军,不听话,落得这种下场!”
说着便把朱青蓬头垢面的从床上扛下来,用板车连铺盖一齐拖走了。朱青才走几天,我们也开始逃难,离开了南京。
下
来到台北这些年,我一直都住在长春路,我们这个眷属区碰巧又叫做仁爱东村,可是和我在南京住的那个却毫不相干,里面的人四面八方迁来的都有,以前我认识的那些都不知分散到哪里去了。幸好这些年来,日子太平,容易打发,而我们空军里的康乐活动,却并不输于在南京时那么频繁,今天平剧。明天舞蹈,逢着节目新鲜,我也常去那些晚会去凑个热闹。
有一年新年,空军新生社举行游艺晚会。有人说历年来就算这次最具规模。有人送来两张门票,我便带了隔壁李家念中学那个女儿一同去参加。我们到了新生社的时候,晚会已经开始好一会儿了。有些人挤做一堆在抢着摸彩,可是新生厅里却是音乐悠扬跳舞开始了。整个新生社塞得寸步难移,男男女女,大半是年轻人,大家嘻嘻哈哈的,热闹得了不得。厅里飘满了红红绿绿的气球,有几个穿了蓝色制服的小空军,拿了烟头烧得那些气球砰砰嘭嘭乱炸一顿,于是一些女人便趁势尖叫起来。夹在那些混叫混闹的小伙子中间,我的头都发了晕,好不容易才和李家女儿挤进了新生厅里,我们倚在一根厅柱旁边,观看那些人跳舞。那晚他们弄来空军里一个大乐队,总有二十来人。乐队的歌手也不少,一个个上来,衣履风流,唱了几个流行歌,却下到舞池和她们相识的跳舞去了。正当乐队里那些人敲打得十分卖劲的当儿,有一个衣着分外妖烧的女人走了上来,她一站上去,底下便是一阵轰雷般的喝彩,她的风头好像又比众人不同一些。那个女人站在台上,笑吟吟地没有半点儿羞态,不慌不忙把麦克风调了一下,回头向乐队一示意,便唱了起来。
“秦婆婆,这首歌是什么名字?”李家女儿问道,她对流行歌还没我在行。我的收音机,一向早上开了,睡觉才关的。
“《东山一把青》。”我答道。
这首歌,我熟得很,收音机里常收得到白光灌的唱片,倒是难为那个女人却也唱得出白光那股懒洋洋的浪荡劲儿。她一只手拈住麦克风,一只手却一径满不在乎的挑弄她那一头蓬得像只大鸟窝似的头发。她翘起下巴颏儿,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唱着:
东山哪,一把青。
西山哪,一把青。
郎有心来姐有心,
郎呀,咱俩儿好成亲哪——
她的身子微微倾向后面,晃过来,晃过去,然后突地一股劲儿,好像从心窝里迸了出来似的唱道:
嗳呀嗳嗳呀,
郎呀,咱俩儿好成亲哪——
唱到过门的当儿,她便放下麦克风,走过去从一个乐师手里拿过一双铁锤般的敲打器,吱吱嚓嚓的敲打起来,一面却在台上踏着伦巴舞步,颠颠倒倒,扭得颇为孟浪。她穿了一身透明紫纱洒金片的旗袍,一双高跟鞋足有三寸高,一扭,全身的金锁片便闪闪发光起来。一曲唱完,下面喝彩声,足有半刻时辰,于是她又随意唱了一个才走下台来,即刻便有一群小空军迎上去把她拥走了。我还想站着听几个歌,李家女儿却吵着要到另外一个厅去摸彩去。正当我们挤出人堆离开舞池的当儿,突然有人在我身后抓住了我的膀子叫了一声:
“师娘!”
我一回头,看见叫我的人,赫然是刚才在台上唱“东山一把草”的那个女人。来到台北后,没有人再叫我“师娘”了,个个都叫我秦老太,许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蓦然间,异常耳生。
“师娘,我是朱青。”那个女人笑吟吟的望着我说道。
我朝她上下打量了半天,还没来得及回话,一群小空军便跑来,吵嚷着要把她挟去跳舞。她把他们摔开,凑到我耳根下说道:
“你把地址给我,师娘,过两天我接你到我家去打牌,现在我的牌张也练高了。”
她转身时又笑吟吟的悄声对我说道:
“师娘,刚才我也是老半天才把你老人家认出来呢。”
从前看京戏,伍子胥过昭关一夜便急白了头发,那时我只道戏里那样做罢了,人的模样儿哪里就变得那么厉害。那晚回家,洗脸的当儿,往镜子里一端详,才猛然发觉原来自己也洒了一头霜,难怪连朱青也认不出我来了。从前逃难的时候,只顾逃命,什么事都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黑天白日。我们撤退到海南岛的时候,伟成便病殁了。可笑他在天上飞了一辈子,没有出事,坐在船上,却硬生生的病故了。他染了痢疾,船上害病的人多,不够药,我看着他屙痢屙得脸发了黑。他一断气,船上水手便把他用麻包袋套起来,和其他几个病死的人,一齐丢到了海里去,我只听得“嘭”一下,人便没了。打我嫁给伟成那天起,我心里已经盘算好以后怎样去收他的尸骨了。我早知道像伟成他们那种人,是活不过我的。倒是没料到末了连他尸骨也没收着。来到台湾,天天忙着过活,大陆上的事情,竟逐渐淡忘了。老实说,要不是在新生社又碰见朱青,我是不会想起她来了的。
过了两天,朱青果然差了一辆计程车带张条子来接我去吃晚饭。原来朱青就住在信义路四段,另外一个空军眷属区里。那晚她还有其他的客人,是三个空军小伙子,大概周未从桃园基地来台北度假的,他们也顺着朱青乱叫我师娘起来,朱青指着一个白白胖胖,像个面包似的矮子向我说道:
“这是刘骚包,师娘,回头你瞧他打牌时,那副狂骨头的样儿就知道了。”
那个姓刘的便凑到朱青跟前嬉皮笑脸的嚷道:
“大姐,难道今天我又撞着你什么了?到现在还没有半句好话呢。”
朱青只管吃吃的笑着,也不去理他,又指着另外一个瘦黑瘦黑的男人说道:
“他是开小儿科医院的,师娘只管叫他王小儿科就对了。他和我们打了这么久的麻将,就没和出一副体面的牌来。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鸡和大王。”
那个姓王的笑歪了嘴,说道:
“大姐的话先别说绝了,回头上了桌子,我和老刘上下手把大姐夹起来,看大姐再赌厉害。”
朱青把面一扬,冷笑道:
“别说你们这对宝器,再换两个厉害的来,我一样有本事教你们输得当了裤子才准离开这儿呢。”
朱青穿了一身布袋装,肩上披着件红毛衣,袖管子甩荡甩荡的,两筒膀子却露在外面。她的腰身竟变得异常丰圆起来,皮色也细致多了,脸上画得十分入时,本来生就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此刻顾盼间,露着许多风情似的。接着朱青又替我介绍了一个二十来岁叫小顾的年轻男人。小顾长得比先头那两个体面得多,茁壮的身材,浓眉高鼻,人也厚实,不像那两个那么嘴滑。朱青在招呼客人的时候,小顾一径跟在她身后,替她搬挪桌椅,听她指挥,做些重事。
不一会,我们入了席,朱青便端上了头一道菜来,是一盆清蒸全鸡,一个琥珀色的大瓷碗里盛着热气腾腾的一只大肥母鸡,朱青一放下碗,那个姓刘的便跳起来走到小顾身后,直推着他嚷道:
“小顾,快点多吃些,你们大姐炖鸡来补你了。”
说着他便跟那个姓王的笑得发出了怪声来。小顾也跟着笑了起来,脸上却十分尴尬。朱青抓起了茶几上一顶船形军帽,迎着姓刘的兜头便打,姓刘的便抱了头绕着桌子窜逃起来。那个姓王的拿起羹匙舀了一瓢鸡汤送到口里,然后舐唇咂嘴的叹道:
“小顾来了,到底不同,大姐的鸡汤都炖得下了蜜糖似的。”
朱青丢了帽子,笑得弯了腰,向那姓刘的和姓王的指点了一顿,咬着牙齿恨道:
“两个小挨刀的,诓了大姐的鸡汤,居然还吃起大姐的豆腐来!”
“大姐的豆腐自然是留给我们吃的了。”姓刘的和姓王的齐声笑道。
“今天要不是师娘在这里,我就要说出好话来了,”朱青走到我身边,一只手扶在我肩上笑着说道,“师娘,你老人家莫见怪。我原是召了这群小弟弟来侍候你老人家八圈的,哪晓得几个小鬼头平日被我惯坏了,嘴里没上没下混说起来。”
朱青用手戳了一下那个姓刘的额头,说道:
“就是你这个骚包最讨人嫌!”
说着便走进厨房里去了。小顾也跟了进去帮朱青端菜出来。那餐饭我们吃了多久,姓刘的和姓王的便和朱青说了多久的风话。
自那次以后,隔一两个礼拜,朱青总要来接我到她家去一趟。可是见了她那些回数,过去的事情,她却一句也没有提过。我们见了面总是忙着搓麻将。朱青告诉我说,小顾什么都不爱,惟独喜爱这几张。他一放了假,从桃园到台北来,朱青就四处去替他兜搭子,常常连她巷子口那家杂货店一品香老板娘也拉了来凑脚。小顾和我们打牌的当儿,朱青便不入局,她总端张椅子,挨着小顾身后坐下,替小顾点张子。她跷着脚,手肘子搭在小顾肩上,嘴里却不停的哼着歌儿,又是什么《叹十声》,又是什么《怕黄昏》,唱出各式各样的名堂来。有时我们打多久的牌,朱青便在旁边哼多久的歌儿。
“你几时学得这么会唱歌了,朱青?”有一次我忍不住问她道,我记起她以前讲话时,声音都怕抬高些的。
“还不是刚来台湾找不到事,在空军康乐队里混了这么些年学会的。”朱青笑着答道。
“秦老太,你还不知道呀,”一品香老板娘笑道,“我们这里都管朱小姐叫‘赛白光’呢。”
“老板娘又拿我来开胃了,”朱青说道,“快点用心打牌吧,回头输脱了底,又该你来闹着熬通宵了。”
遇见朱青才是三四个月的光景,有一天,我在信义路东门市场买卤味,碰见一品香的老板娘在那儿办货,她一见了我就一把抓住我的膀子叫道:
“秦老太,你听见没有?朱小姐那个小顾上礼拜六出了事啦!他们说就在桃园的飞机场上,才起飞几分钟,就掉了下来。”
“我并不知道呀。”我说。
一品香老板娘叫了一辆三轮车便和我一同往朱青家去看她去。一路上一品香老板娘自说自话叨登了半天:
“这是怎么说呢?好好的一个人一下子就没了。那个小顾呀,在朱小姐家里出入怕总有两年多了。初时朱小姐说小顾是她干弟弟,可是两个人那么眉来眼去,看着又不像。我们巷子里的人都说朱小姐爱吃‘童子鸡’,专喜欢空军里的小伙子。谁能怪她呀?像小顾那种性格的男人,对朱小姐真是百依百顺,到哪儿去找?我替朱小姐难过!”
我们到了朱青家,按了半天铃,没有人来开门,不一会儿,却听见朱青隔着窗子向我们叫道:
“师娘,老板娘,你们进来呀,门没有闩上呢。”
我们推开门,走上她客厅里,却看见原来朱青正坐在窗台上,穿了一身粉红色的绸睡衣,捞起了裤管跷起脚,在脚趾甲上涂寇丹,一头的发卷子也没有卸下来。她见了我们抬起头笑道:
“我早就看见你们两个了,指甲油没干,不好穿鞋子走出去开门,叫你们好等——你们来得正好,晌午我才炖了一大锅糖醋蹄子,正愁没人来吃。回头对门余奶奶来还毛线针,我们四个人正好凑一桌麻将。”
正说着余奶奶便走了进来。朱青慌忙从窗台上跳了下来,收了指甲油,对一品香老板娘说道:
“老板娘,烦你替我摆摆桌子,我进去厨房端菜来。今天都是太太们,手脚快,吃完饭起码还有二十四圈好搓。”
朱青进去厨房,我也跟了进去帮个忙儿。朱青把锅里的糖醋蹄子倒了出来,又架上锅头炒了一味豆腐。我站在她身旁端着盘子等着替她盛菜。
“小顾出了事,师娘该听到了?”朱青一边炒菜,头也没有回,便对我说道。
“刚才一品香老板娘告诉我了。”我说。
“小顾这里没有亲人。他的后事由我和他几个同学料理清楚了。昨天下午,我才把他的骨灰运到碧潭公墓下了葬。”
我站在朱青身后,瞅着她,没有说话,朱青脸上没有施脂粉,可是看着还是异样的年轻朗爽,全不像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大概她的双颊丰腴了,肌肤也紧滑了,岁月在她的脸上好像刻不下痕迹来了似的。我觉得虽然我比朱青还大了一大把年纪,可是我已经找不出什么话来可以开导她的了。朱青利落的把豆腐两翻便起了锅,然后舀了一瓢,送到我嘴里,笑着说道:
“师娘尝尝我的‘麻婆豆腐’,可够味了没有?”
我们吃过饭,朱青便摆下麻将桌子,把她待客用的那副苏州竹子牌拿了出来。我们一坐下去,头一盘,朱青便撂下一副大三元来。
“朱小姐,”一品香老板娘嚷道,“你的运气这样好,该去买‘爱国奖券’了!”
“你们且试着吧,”朱青笑道,“今天我的风头又要来了。”
八圈上头,便成了三归一的局面,朱青面前的筹码堆到鼻尖上去了。朱青不停的笑声,嘴里翻来滚去哼着她常爱唱的那首《东山一把青》。隔不了一会儿,她便哼出两句:
嗳呀嗳嗳呀,
郎呀,采花儿要趁早哪——
完
3 ) 柳線搖風曉氣清 ——《一把青》最終回之觀後
歷經大風大浪和大江大海,天上的男人與地上的女人在最後一集中塵埃落定。見證一路的奔波輾轉,伴隨著情緒的跌宕起伏。褪去昂揚的激情年代,穿過戰火的槍林彈雨,挺過人性的扭曲掙扎,離別相聚有時,也到了故事的結局。
從前期莽撞懵懂,不太被人看得起;到後期老練挺拔,逐漸獨當一面。小顧的形象在最後一集中,愈發有血有肉。貫穿其始終的仍是他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感,他頑固地認爲,朱青是一段錯過的緣分。時過境遷,昔日溫柔清秀的女學生變成了風情萬種的交際花,他則糾葛執著純良如故。愛恨交織著歉疚,苦海何有出口?擁抱和合照成爲有去無回任務前的訣別,而許她一片嶄新的天地生活便是他行前的祝福。他的身體裏封裝著一往情深的靈魂,認定了,就在劫難逃。下落不明的退場,于他而言毋寧是一種徹底的解脫,因爲他總以爲他可以擔負起紛紛擾擾,但不願承認自己的無能爲力。而最讓人動容的一幕莫過于小顧教墨婷跳舞的畫面:意氣風發的飛官和清純可愛的女學生,眉眼帶笑,腰身緊俏,裙裾飛揚,當時只道是尋常。
心死如灰還有知覺的朱青給自己包裹上麻木的僞裝,爲自己尋找夾縫求存的空間不計代價。她被兩個人鍾愛一生,却沒能和誰長長久久,她被賦予幸運,又被赤裸裸地奪走。不同于原著中朱青的隨波逐流,影像裏的朱青增添了幾分百折不撓的堅韌。隻身赴美開啓新生,她向小顧致謝,向郭軫道別。回首她的青春作伴白雲千載,笑中含泪,携帶寸步不離的勇氣。像一顆種子,被吹到哪裏,就在哪裏倔强地扎根,生長出葳蕤的綠意。
日子過了就好,日子過了不會好。秦芊儀一輩子的寄托都放在大隊長身上,大隊長自殺,她的寄托也沒了。活著,就只一個空落落的盼頭。她又能盼望什麽呢?盼望這個世界能變得更好還是更壞?還是不抱期待,就不會失望。硬生生把苦難往肚子裏咽的秦芊儀,她的大器,容不得她的失態絲毫。于是,往返機場,住在物是人非的仁愛東村,日子大概是虧欠她太多,師娘也在日子一天天周轉逝去中,看到了頭。她看到了下一代的快樂:墨婷當上了中學老師,焦飛也如江偉成一般晋升中校,欣慰且感同身受,至此夙願已了。秦芊儀就像那個年代的美德,柔柔弱弱得强大。
轟轟烈烈的故事很多,相伴走到最後的是脾氣潑辣的小周和老實木訥的小邵。一對半路夫妻,一對歡喜冤家。起初不得已的交接責任,中間夾雜的包容妥協插曲,再到一起頭髮花白,他們的愛情是一段革命情誼的升華。時常動容于這樣的茶米油鹽,瑣碎平淡,餘味悠長。誠如小周臨終前一句,小邵落地了。便可以再無牽挂。
《一把青》飽含了太多的辛酸心碎。落幕時分,它爲大時代裏飄搖的人們留下了一處春光旖旎的關山輕渡。劇中人被一一分配到各自命運,或悲或喜,不偏不倚。他們像是真實存在過的,也可能是從熒幕活起來,虛虛實實,已然難以分辨。歷史和傳說的遠去的背影,讓後人唏噓深省。慶幸,在最終回的濃縮的歲月裏,給予他們創傷下被辜負的善意與遲到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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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地上的女人,天上的男人
地上的女人
眾人尊敬秦芊儀,不只是因為她是空軍大隊長的夫人, 而是因為她不論內外,都是空軍村中最安定的支柱。 將士不敢面對的同袍戰亡,是師娘去處理、安撫的, 小太太們終日等待的無奈徬徨,是師娘紓解、安排後路的。 於是眾人愛之、敬之, 她也只能挺直背脊背著師娘的稱謂,繼續大器的安排所有事情, 繼續等待那個終於不用再打仗、卻還是把弟兄放在第一的丈夫。 跟外柔內剛的秦芊儀相反, 小周恰是外剛內柔的個性。 看似一身的刺,其實重情重義, 當墨婷交出那個小周以為丟失了的手鐲時, 小周一個鼻酸的哽咽, 小白崩潰時,小周喚起記憶顫抖著跑去廚房抽煙緩氣... 終究她還是一個失去丈夫的女人。 抗拒著被「交接」,始終嚷著要回東北, 但是為了給墨婷一個父親,再不情願也只能答應了, 她到處說人是手下敗將, 其實,她又曾真正的贏過誰呢? 每每飛官們落地,師娘就率領著小太太們出村到基地去迎接, 基地外那群女學生們, 受到撒旦召喚而來的迷路小羊, 莫不急著想嫁進村裡成為空軍太太。 卻不知對空軍村裡的太太們來說,空軍村根本是個監牢... 進了村,是一輩子的等待; 能出村了,卻是用心碎換來的... 朱青找513找到空軍村,想見一面就好, 不然無父(就算還活著也等於沒有了)無母、被人追捕的她能去哪? 她旁觀了師娘堅強底下的落寞、小周不情願的交接、小白的崩潰... 從墨婷的童稚卻又早熟的眼中, 跟著了解這個自成一格的小世界... 不同於墨婷在環境中養成的早熟, 朱青則是被環境逼出來的倔拗。 她逆著人流往回走,從浙江到南京,找尋一個能夠停留的目標。 空軍村中自成世界,空軍村裡的女人,最重要、也是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待」,而打牌是她們排遣時間、忘卻寂寞、藉以相互依偎的活動, 只要上了牌桌廝殺,彷彿就真的有事可作、不那麼可憐。 第一集最精彩的莫過於師娘跟小周在牌桌上面試朱青這段了。 短短一段戲,沒說出來的台詞比真正說出口的台詞多太多了, 完全可以理解楊謹華為何說剪掉打牌的戲她會哭,因為其中隱含的含意跟節奏實在太棒了!師娘跟小周的對彼此的瞭解與默契,在牌桌上顯露無遺,而面對外界充滿保護色的朱青, 則三兩下就被人家手帕交聯手測試出終究還是個紙老虎,不甘被刁難的傲氣、偽裝世故結果不熟硬裝會的牌技...朱青其實很可愛。初登場的朱青出乎意料的有個性,看似單純脾氣卻很倔、說她複雜其實又出乎意料的天真、會跟追捕她的人周旋但其實骨子裡是個浪漫的少女,不然她也不會憑著一張紙條就到了南京... 被小墨婷說著背影很像乾媽、被小周說著個性跟以前的師娘很像的朱青,即將遇上她的513,因為知道了故事,真不知該不該期待他們的相遇...
天上的男人
劇中男生們除了郭軫外,其他角色在原著中的描述根本少到幾乎是原創角色了。 (其實女角們也只有朱青是有具體形象的,小周在原著中根本只有一句話帶過) 但劇本在原來的架構上添加骨肉, 新長出來的角色卻絲毫不突兀,每個角色都可以感受到是由背後一大堆的故事濃縮而來的,江偉成就是其中一個代表。空軍第11大隊大隊長,多麼帥氣的頭銜,背後卻是無數弟兄犧牲累積而來的,江偉成把這些弟兄的名字放在胸口、背在背上,平日撐著大家安全降落、夜裡作夢也無法放下這些弟兄。 他們可以視死如歸,然而他們背後的那些家眷, 卻是他最愧疚、也最害怕的所在。飛上青天是男人的浪漫、也是偉成的任性,所以只要小周一發火他就乖乖給她罵,對師娘百依百順、想著要帶著她遊山玩水... 這是作為飛官的他少少的、僅能給予的彌補。郭軫原本的個性應該是在跟老鞏聊天時的模樣,自負、衝動又調皮, 就像一團焰火一樣光亮奪目。他肯定是個自負且驕傲的空軍,才會對於失敗這麼不敢面對,寧願當個逃兵漂泊許久,整個小隊出去只剩他,無力挽救張之初只能親手送他上路, 於是他開始大隊長一樣,反覆的作著同樣的惡夢。如果說郭軫是燦爛炫目的火焰, 那小邵就是盆悶悶燃燒的炭火。小邵是個尷尬的角色:他自身立場的尷尬, 他是個代理的副隊長,儘管後來真除了,但終究是從是接續(幾乎可以說是替他去死的)靳副隊所留下的職務。 而於小周,他是個交接而來的丈夫,相對於大鳴大放、直率的小周,他溫溫的個性更是不上不下的令人不痛快。他很溫暖,對於排斥他的墨婷總是給予溫柔的笑容,他很細心,會考慮到小周的心情而保留住靳副隊的編號, 他很謹慎,在空中出了錯的弟兄還沒落地就會聽見他從無線電裡傳來的罵聲,更別說落地後第一個衝上去罵人的就是小邵,因為只要一個出錯就是一條生命、一個家庭!他不能不為下屬考慮這些。第一集由小邵、小周開場,沒想到被硬湊的這對竟能扶持走到最後,聽到「沒想到邵伯伯以前是空軍阿」時, 老邵立刻挺直的背脊跟驕傲的眼神, 以及他對小周的包容及呵護... 開播前每個角色都看過簡介,對其他演員都有著或多或少的了解,以前也不是沒看過藍鈞天演得戲,但藍鈞天這次的詮釋,著實令人意外的喜歡上小邵這角色。角色跟故事的精彩看了就知道。
不過另一個我覺得不可不看的原因,則是關於歷史的詮釋權。與其講述這部戲多麼多麼努力、如何如何用心,我覺得一把青的特別之處在於,他提供了一個曾經在電影、戲劇中被熱烈講述、但現在已經很難見到的角度...,台灣在某段時間曾經因為「政策」的關係,很熱衷於拍攝各種愛國故事, 電影中的軍人們熱血報國、英勇殺敵。那些教科書般的說故事方法現在已不復見。時至今日,要見到民國前期的戲劇,多在內地的諜報劇或是民國時期的時代劇了,而這又有詮釋角度的問題。在內地大量產製抗戰劇、諜報劇、時代劇的年代裡,其中都或多或少都植入了內地方面的觀點。 一把青是近年這類戲劇中,已經很少見到的另一方觀點。 當然,想以一部戲去完整詮釋那個年代是有點誇大了,但起碼希望這樣的一段歷史,不會消失在戲劇中、消逝在記憶裡。曹導好像在受訪時說過一把青是個浪漫的故事,我想,不只是作為開頭主軸的郭軫跟朱青之間的愛情很浪漫,飛上青天也是很多男人的浪漫,而成全他們這股浪漫的背後的女人們,何嘗也不是一種浪漫呢... 更甚至, 我覺得傾盡全力拼著拍了這部戲的導演跟劇組們,也是做了件相當任性、非常傻氣,但卻無比浪漫的事啊! 於此,即使這部戲或許未臻完美,因現實環境有著或大或小的不足之處, 但也真的無法不給予掌聲, 更別說在我心中,這部戲已達相當高標了!
5 ) 叹人间 到底意难平
大概也属后知后觉,对台剧并不感冒的我今年才无意中因朋友推荐看了《一把青》,错过五年前此剧大火,今日看却更有一番冷静的余味回温。白先勇的原著乃一短篇,用词很是精简,以师娘秦芊怡为叙事视角,叙述口吻更为淡然,副队娘小周也仅出现在偶然一次谈话中提及“像你后头那个周太太吧,她已经嫁了四次了。”撤退到台湾之后的重逢亦显云淡风轻,大家在战乱之后的沉静从容,与白先勇的个人经历有关。
而我们观此剧的心态着实差异很大,堪称催泪指数十级。剧集将笔墨匀给三位女性,以她们从1945年南京仁爱东村到1954年退居台湾的仁爱东村的流离经历,拍了一部国军立场的“个人历史剧”,一出大时代倾覆之下的众生命运,时代洪流巨变的惊痛镌刻在个体肉身之上,像是造化的恶魔捏住微渺蝼蚁们的后颈之后,再毫无怜悯地甩开,所有关乎家国故园的理想主义情结,所有怀揣着对爱情坚贞忠忍的信念,所有当年言犹在耳的铮铮金兰之谊,在红色疆场的血染和白色恐怖的摧残之下,通通化作冷漠的猜疑、诛心的计较,没有理想的美化,没有主角幸存的光环,唯有真实到惨痛的攀咬与自保,对国民党内部的自黑也够大胆。初始时抱着台式偶像剧的心态去观看竟全然错了(近几年台剧之进步当真令人刮目相看),各位主配角的演绎也别具魅力,选角之契合实属意外惊喜。
女学生朱青因父亲背负冤名而一路避开警察追捕,怀揣着于宿舍枕下的一张“因缘负伤共床枕,愿求佳人渡此生。” 字条而登上前往南京的火车,谁又能想到列车上的惊鸿一瞥即是心心念念的落款513呢,命运的符码就此联结。初尝抗战胜利喜悦的空军仁爱东村宛如假象桃花源,由师娘秦芊怡带领的空军夫人们是等待候鸟回归的自治群体,原是测绘系大学生的空军十一大队大队长江伟成,则不仅因业务能力太能打而成为处长上司用以进阶官衔的有力筹码,更是空军士兵们满心崇敬的大哥。与这一对的端庄气派不同的是接任十一大队的副队长的小邵和其“交接”后的妻子副队娘小周,闷嘴葫芦搭配火爆机关枪的模式却最终熬住了颠沛的损毁。两位大姐接管了“寻亲”的朱青,并与曾因无法接受战友牺牲而逃离的一分队队长郭轸正式相逢。
任何个体的选择和决定都难逃时局气候的影响,遑论乱世倾城之下。从结束抗张到内战爆发,当中仅有的一段短暂甜蜜期,是留给朱青和郭轸确认心意的黄金时光。虽有前辈大姐们的谆谆劝导——“ 你不适合嫁给飞行员”,怎耐得住由命运之手拨弄的情弦,“513”是两人结合的象征物——开始是触动心境的一枚心刺,后来是仰望天空的次次焦灼等待;她是他的守望灯塔,他是她的行动指引。从原著中“腼腼腆腆,很有一股教人疼怜的怯态”到剧中不失果敢刚毅的形象变动,与剧本添加丰富的内容是契合的,也更符合后来为求生而作的转变。
再甜蜜再安稳的过渡期,也终究埋着时运颠覆的悲剧因子:待至国共两党兄弟阋墙于长城境内,战事迅疾燃至全国。本土技术力量并不强大的空军部队,随时准备踏入鬼门关,用遗书迎接次日的作战,在炸毁一个个同胞村庄的痛苦煎熬中,他们既看不到生还的希望,更不知骨肉相残的意义究竟何在,对家人的无边思念与战争引发的深层心理创伤,直至决战前夜,你只消看一眼他们的眼神和表情,以及那落在书信上的血泪字眼,就能明白悲剧的注定。
“误你青春,悔不当初。九泉下见你孤单,我必痛入骨髓魂飞魄散。”写下这些字又是怎样痛入骨髓,望一眼贴在机舱窗上的照片,就此东北辽原埋枯骨废铁——“他知道什么?他跌得粉身碎骨哪里还有知觉?他倒好,轰地一下便没了——我也死了,可是我却还有知觉呢。”朱青千里单身奔赴东北,就像当时来南京也只为“看一眼,不纠缠”,她站在被众人唾骂的余烬面前,忍住痛哭,记着郭轸最后写给她的“请将我抛脑后,快意余生。勿祭。”这样一个意气风发的人,一个活得轰轰烈烈、一切都不管不顾的人,当然能在她的心上砸出经久不灭的回声。想到后来在台湾的仁爱东村,朱青说“找十一大队第一分队长,姓郭。”时笑得那么灿烂,也不知自己和自己计较斗争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才能笑着重提这个名字。
内战轰烈,一个民族的劫难,终究是南下疾奔据守孤岛,以为不过是蜗居一时却终而难返。镜头一转,已是1954年的南国眷村内,犹闻悲愤乡愁四韵。教室里正上着地理课,老师谈及东北,突然唱起《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不由伏案大哭,这代人无法归乡的痛苦又岂是墨婷那辈人能理解(与杨德昌《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与侯孝贤《童年往事》背景相同)。经过战火的焚毁与逃难的惊心,大部分人逐渐认识到重返大陆已然无望,于是在这南国境内再造一个“仁爱东村”以求心里安慰也是好的。这些拥有共同创伤的人们,兜兜转转又重逢了,其间各自心酸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师娘和副队娘经此大劫,社会地位发生了变化——小邵成为大队长,然而从东北战场劫难余生的江伟成却精神遭重创并再也无法返回空军。如果说郭轸是抗日时期意气飞扬的空军象征,那么江伟成则是苟活于世的灾难后续,前者将历史功绩/骂名佩戴于身并以死亡为辉煌余烬写上句号,而后者在现实的迷惘和无法自处的精神罗网中堕入虚无的泥淖。生活并未像师娘说的“日子过了就好了”,他们仍旧被包围在旧伤的侵扰中。
然而,在他们孜孜寻朱青那么多年的无果后,某天竟听到《东山一把青》“咿咿呀呀”唱起来:“东山哪一把青,西山哪一把青,郎有心来姐有心,郎呀咱俩好成亲哪,哎呀哎哎哟,郎呀咱俩好成亲哪。今朝呀鲜花好,明朝呀落花飘,飘到哪里不知道,郎呀寻花要趁早啊,哎呀哎哎哟郎呀,寻花要趁早啊。”这个曾身量未足的清秀女学生,却已俨然欢场高手,眼神风流,身段婀娜,另有有美国大兵为靠山。对于那个曾仰慕自己的菜鸟小顾,她大概也有过怜惜,有过心动,更多是出于和故人的关联,毕竟他也曾是那张“因缘负伤共床枕,愿求佳人渡此生。” 字条的作者之一,也是目睹郭轸最后情状的见证人,然而她说——“有时候,我真的好想郭轸……” 所有坚强的面具和卖笑的从容,在遇到这些故人后,又一点点剥落,她仍旧怀了某些不能泯灭的梦,这与原著中更务实通透的形象并不一致,她虽“快意余生”,却难以“抛脑后”。
白色恐怖很快笼罩了全岛,“二二八事件”余波不断,各种举报、诬告层出不穷,对国民党内部的混乱统治有较深的触及,这些事也出现在侯孝贤《悲情城市》中。从内战时期起,即因为国民党上层作战策略的失当而导致全面崩溃;台统时期的腐败和强力意识监管,在各种外力作用下愈发凸显尖锐矛盾。愈是在动乱年代,愈是彰显人性的复杂,贪婪的欲望和自保自私的心理,都会在时代车轮的碾压下,一点点被挤压出来,甚至无关情感,无关爱或恨,仅仅是出于人类本能的反应。这些痛心的经历,他们在内地时就经历过一次——朱青发现大队长就是炸毁父亲所在船只的人,正因如此父亲才背上侵吞国家财产的骂名,而师娘为保住丈夫却毁了罪证,反让朱青去领罪;这样的事在台湾再次上演,朱青作为美国兵的情妇,其身份很快受到当局的关注,被师娘和副队娘推为“匪碟”而以求脱身。就连像小邵这样温厚的人,也因为要维护家庭而出卖大队长;与之相对的是,当年在南京被屡屡讨嫌、视为扫把星的处长,在台湾却再次发挥作用,不惜以自己前程力保江伟成后路。这些被时代洪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向前匍匐的人啊,怎么做得了自己的主,我们又怎么有勇气苛责他们——他们分明就是我们啊!
尘归尘,土归土,小顾消失在某个不能提及的任务中(几乎可以续写另一个宏大故事),朱青终于去了美国,师娘孤独终老,小周等到了小邵的落地,墨婷成为继承上一代故事的人。多年以后,他们仍在513前面集合,还记得那朗朗的笑声,那发黄的合影,那一刻,他们或许会想到——“如果为今后的痛苦就放弃这一刻的幸福。我想,这也不是青春里的我们。”回首嫣然一笑泯恩仇,就是记忆里的旧模样,而留在东北土地上的那团火依然长燃心头,人生到底有多少意难平啊。
6 ) 一把青.配角小传
台湾电视剧圈有一种说法,只要拍中国内战的片子,收拾率一定很差。在这种环境下,曹瑞原导演历经各种艰苦,只花了8000万拍出这部讲述空军飞行员与太太们的故事的片子,最后只有非营利的公视愿意播放,内地是不可能引进的。看到剧终的字幕,献给台湾。忽然明白,这何尝不是在献给中国呢?献给在那段时期,坚强活着的每一位中国人。这样一部片子,场景小,但格局大。
一直是民国历史爱好者,微博上看到这部电视剧的安利,立刻想好好看看,但又怕太悲剧了,所以看完剧透之后,决定看到15集就不看,记住他们青春年少的浪漫故事就好。忍了一天之后,还是决定全部看完吧,看完之后,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写下第一篇剧评,来纪念一下剧中每一个鲜活而又真实的人物。
其他的剧评几位主角人物,已经分析的很透彻,这里主要想讲一下几位配角。
樊光耀 饰 处长樊任先
作为空军十一大队的最大BOSS,樊处长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人物,精于官场算计,一门心思想往上爬,为此一次次下明知道是错误的命令给十一大队,伤亡惨重,同时对一帮老下属确实有情有义,到了最后都拼了自己的前程保住了已经残废的江伟成。对于他来说,十一大队既是他的棋子,又是他的责任。这样能够看清时事,处处留一手的人物,到哪里都不会混的太差。樊处长对于太太们来说,无疑是死神一般的存在,总是带着抚恤金来到每一户人家,每次看到他被小周打的鸡飞狗跳,心中还是很解气的。
扮演者樊光耀演的非常有层级感,特别是台词功底真是甩了几位主演一大截。一个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他说的是地道的北京话吧。开始一直以为是大陆的演员,查了之后才发现,原来的土生土长台湾人,相声演员出身,怪不得一口的京片子。最难得的是,演员利用自身的演技,给樊处长这个角色加上了一层喜感,使这个很容易被讨厌的角色,变得可爱起来。特别棒!
班铁翔 饰老巩
老巩,第十一大队士官长,负责修理飞机。老巩这个人物前后有一些矛盾,人物没有立起来。老巩应该是一个顶聪明会看清情况,撇清关系的人。如,好几次都是因为修理班没有检查好飞机,就让飞行员起飞,但是每一次他都可以找到背锅的人,置身事外。一个如此会察言观色的人,却处处立flag,挑拨事情。如1.明知道朱青最怕郭轸出事,还要一直说没有写遗书的才一定会让阎王点名,都没看到小朱青脸都僵了吗?2.给小顾透露朱青与郭轸的字条情缘,让小顾天天嚷着要交接,这不是咒人吗?3.赶回去告诉师娘和朱青,小顾被第九大队教训,结果小朱青被撞流产,小顾被打得更惨。问题是,人他不是已经救下来了吗?干嘛还要再来说一句。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老巩早就是我军潜伏在国军中的卧底,所以才既不修好飞机,同时挑拨飞行员之间的关系。(以上纯属本人瞎猜)
扮演者班铁翔,演的还是棒棒哒~剧本人设的bug主要是为了推动剧情发展吧。看到最后墨婷婚礼上,老巩带着他年轻的媳妇说着以前的事情,开心他也有个好归宿。
钟承翰 饰 顾肇均
如果说郭轸是用来爱的用来心疼的,小顾就是用来讨厌的用来推动剧情的。剧中小顾被迫结了2次婚,结果都被新娘给甩了,恋恋不忘的朱青,也没能在一起,最后还被自己人的把飞机给打了下来,这里隐射黑蝙蝠中队(自己百度)。看着他由菜鸟变成很像郭轸的老鸟,却还是一直被别人利用。人太执拗,容易自损啊。生而为人,真的很累。看完之后,一直想问问小顾,他有过真正开心的时刻吗?我想应该就是和墨婷在雨中跳舞,那一刻吧。
演员钟承翰将角色诠释的很神经质,这是小顾需要的,其中最棒的是,在菜鸟时期,质问小朱青为什么我要放弃喜欢你时,那股子执拗中又带着对命运的不满,不愿接受现实而故意的坚持,真的很棒。让我一下子对他由厌恶变成同情。这孩子是真傻,真的太傻。最后被击落前的口白也很棒,光听声音也可以想象他在临死前的拼死一搏飞回来到孤立无援的悲伤。期待新的好作品
李程彬 饰 焦飞
这不是《七月与安生》里面的苏家明吗?!在台湾小生青黄不接的时候,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位演大陆电影不违和的新人男演员,前景超级看好。焦飞在剧情中主要是新空军的代表,在台湾长大的一代空军现状生活的展示。还有和墨婷的感情线。李程彬和台湾男演员很不同的一点是,他的肢体语言较少,主要是利用面部和台词来表达人物感情,相较之下,更符合内地的观影习惯,所以这也是他演家明不违和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最出彩的一场戏,是他原本想在墨婷面前展示自己是飞行员了解飞机,让墨婷崇拜。没想到被穿着学生制服的墨婷轻轻松松就可以发动飞机的淡定样子,秒的渣都不剩。看着他崇拜的样子,瞬间觉得这个女生住进了他的心里,一辈子出不去了。
温贞菱 饰 邵墨婷(长大后)
我自己是超级喜欢小墨婷安安静静却非常懂事有主见的模样,如果说朱青是2.0版的师娘,那墨婷一定是2.0版的朱青。特别是小墨婷拿着郭轸送给自己的情书,一脸小得意的模样,真是可爱极啦。透过长大后的墨婷,我们能够看到来台湾人们中的对自身认识的断层,老师们都心心念念的等着回到大陆,而学生们则是一脸烂漫的想着要去哪里参加舞会。墨婷有胆识有主见,关键时刻写信给“总统”为第十一大队的飞行员们正名,她和小顾之间似有似无的暧昧,与焦飞之间,青梅竹马般的感情,都诠释的很棒。
扮演者温贞菱,92年生,原本是被定为出演朱青,最后导演觉得还是墨婷更适合。她演出了墨婷安静外表下的坚韧和敢作敢当。但是和天心、杨谨华相比,还是需要更多磨炼。在演到中年的时候,稍稍有些违和。
李劭婕 饰 汪影
看完《一把青》已经有3年了,每隔几天就会因为这篇剧评收到新的提示。今天下定决心,把汪影学姐的小传补上,也算是一个小彩蛋吧。
初见汪影学姐,是穿着白衣黑裙处处针对小朱青的霸道金陵女校学姐,天真烂漫的娇蛮少女爱上了菜鸟飞行员,因为爱情,搬进了飞行员巷弄,也就将自己的一生埋葬在了这里。丧夫之后,她绾上发髻,带着病弱的孩子,成为台湾飞行员眷村中需要小心翼翼察言观色,被人照顾的一个未亡人,为了留在眷村,被交接给了小顾。当我觉得她是不是就要走小周的路线,找个男人,没有爱情但是可以安稳过一生就好了。她还是那个执着本心的少女,她知道小顾的心思在朱青身上,她选择和小顾离婚,告诉他应该去追寻自己的生活,自己搬离眷村。
再见汪影,她已经是风月场上的交际花,用流利地英文周旋在美国大兵之间,谈笑自若眼角眉梢都是风情,换来给孩子的治病钱。再见,亦是如此的朱青,唏嘘之余,两人也放下少女时期的成见,笑谈往事,劝对方活在当下,可是谁又能放下呢。
其实,汪影就是另一个朱青,她却没有朱青的美貌与奇遇,小小的女人在人世的苦海里颠簸,却依旧坚持本心,不欺骗自己,努力在这乱世活下来,她是真正活明白了的人。扮演者李劭婕剧场出生,台词功底深厚,从18岁的少女演到40多的中年,戏份不多,却将人物立了起来,前期的针对朱青的讨厌和后期看破世事的淡然,都处理的非常好。
在那样的时代,人的命运不由自己选择,被推着走。这部剧提供了一个不同的视角,来看这一次战争,对国军的自黑程度,真真让我惊讶,除了台湾也没别的地方能够拍出来了吧。看的时候,有种我方是不是投资了该片啊,这种自揭伤疤,来自于敢于面对,告诉世人,不要以战止争。
最后送上我觉得最美好的一幕给大家~
碰上郭轸这样的男人,真是一辈子的劫。
“我也死了 可是我還有知覺啊” 台灣拍時代劇和大陸不同的就是那種人文氣息家國情懷可以句句斟酌的台詞舞台劇的感覺和每一個看似演技生疏卻貼近角色的演員 一部滿星的劇 只要聽到Op就有哽咽的感覺。
说什么家国山河英魂忠烈,死去的人一瞬就死了,剩下的活着的才最煎熬最寂寞……
师娘伪端庄,小朱青硬腼腆,小周假泼辣,郭轸的卷翘舌黏黏糊糊,大队长干巴巴瞪眼睛——一群隔岸已久的岛民去演故土情深,人间别久不成悲,隔雾看花而已。长吁短叹的谶言和判辞实在泛滥,生怕观众不知道你了悟了人生真谛,苍凉的家国故事一落千丈,跌入自怜自艾的囹圄中。
一生戎马苦相依,把味人间情何物,青春作伴好还乡—— 一 把 青
谁不爱郭軫啊?郭軫那样好,意气风发又带着一点流氓气质的浪漫,哪个小姑娘能招架得住?朱青,一出场和我想象中的朱青一点也不一样,但是愈来愈是书里的朱青了,还在南京时的倔强的但是又带着一点试探性的朱青,在台湾时的假洒脱,但一直重情重义。剧里谁不自私?郭軫说你们为什么都只想着自己?
昨天洛城还是闷热,今天却阴雨。嗅着湿气,窝在椅子上看一把青。突然想家,想南京。梧桐落进雨水里,青青黄黄的湿了一片。我们不过时间的遗老,走得再远又如何。
故事的根基实在是好,20集前南京和东北的部分跌跌撞撞完全没有说服力,好像编剧一直赶着在制造不合理的冲突,还憋出一水儿前言不搭后语的对白,朱青更是让人厌烦得不行。可是到了台湾,气一下子就顺了,一面是家国破碎再难回头,一面是人似浮萍面目全非,太动人了,感慨万千。论表演,处长最到位。
革命誤我我誤卿
帶著滿滿的敬意與淚意看完了一把青!這真的是近年來最好也最值得一看的台劇!選角精準,演員出色,編劇對人性刻劃之深,讓人有點緩不過來,但有時沉重是必要的。可惜看過的人很少。國共內戰的背景是時代的悲劇,兩岸人民各有各的悲哀,忠誠與背叛有時只是立場不同。歷史殘酷,幸而還有刻骨銘心的愛。
同樣背景的影視劇太多,但都跳不出宏大敘事,家國情懷渲染的悲壯慘烈,但卻和普通人終隔一層,空洞疏遠。一把青恰恰從普世的價值觀出發,而非二元對立的意識形態,真實客觀地還原了那個時代個人命運的無可奈何之悲戚。別說格局小,試問普通人撐得起多大的格局?誰不想過好自己的人生,求得現世安穩?
哪有什么台湾人,都是一群背井离乡的人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几年不写影评了,但看它每一帧都有想写影评的冲动。它有许多缺陷,可瑕不掩瑜。这世上有两种好看的戏剧。戏做不够足,就要自然不紧绷,要无所谓,要正常,就酷。做足了,绷足张力,脱离庸碌的世俗,就像陈酿回味无穷。白先勇的故事属后者。而把白先勇短篇小说拍升华了的是这出戏
希望每个大陆人都能看看这部剧,因为我们这边拍出的抗战后的那几年战争历史,多是从国家大义出发,用成王败寇定论,用记录民族主义英雄的方式拍摄,好像不太在乎这是自己人打自己人,试图让人遗忘战争只是某种权力斗争的手段,却会让无数人家破人亡、痛不欲生。而《一把青》从个人命运视角出发,没有回避国民党部队的厌战情绪、“白色恐怖”给人民带来的迫害,而是不断反思,就凭这一点,这个片子就值得看,更何况它的剧情精彩、真实、无比动人。"Life goes on...and on..."人生总有遗憾,可活在时局动荡的战争年代的这群人,短暂的一生承受了太多次遗憾和伤痛,所以我看完它用了一卷纸巾,并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反战争主义立场。
郭珍,你死了以后,她们都欺负朱青没有老公
2003年孽子、2005年孤恋花、2015年一把青;白先勇的小说文本遇上导演曹瑞原的改编拍摄,分别描绘男同、女同、直人的三部血肉模糊的情爱史诗。我有时觉得喔,在我出生之前、告别之后,哪怕这个世界会有更多我看不到的好作品,都不用太难过。至少在我所在的岁月里,我并未与之错过。
一个台剧 看了两天,痛哭两天。在那个历史天空下 无路可走 可还是走下来了啊 日子不一定也变好 也不一定变坏 不是吗? 再听升哥的《滚滚辽河》“革命负我我负卿” 真揪心
4天31集,看完整个人从身到心全被掏空的感觉。可惜最多只能打五星。我妈说,如果没人拍这部剧,这些人可能永远都不会被人记得。
郭轸写给朱青的信上有一句是这样的:「九泉下见你孤单,我必痛入骨髓魂飞魄散。」我不知道 痛入骨髓的魂飞魄散是怎样的,但是我想 如果郭轸知道之后的朱青会过上那样不堪的人生,他应该会做逃兵带着朱青远走高飞,一辈子也不会去东北。这应该是今年看过最好的电视剧,没有之一。小时候第一次听到「眷村」,以为是哪个文人墨客太过眷恋那个地方 才起了这样的一个名字。长大了才知道,眷是眷属的眷。其实后来再想 并没有什么不对,眷恋与归属、即为眷属。整个观看的过程很安静,花一周的时间 每晚看几集,这两天杭州有夜雨 仿佛是窥探到剧情 也忍不住哭了。
大队长自杀后,墨婷在国文课上读《祭十二郎文》,我跟着墨婷一起掉眼泪。恋人死别,朋友生离,十一大队解散,郭轸坠落东北,小朱青沦落风尘,大队娘寄人篱下,小周看似圆满,相互出卖,抱头忏悔,乱世女性生存之艰,一把青春,一把眼泪。墨婷说,人生总会有遗憾,Life goes on and on,但愿乐观。